等肖橙和方賀走進廚房的時候，才發現裏面的氣氛并不像他們想象的那樣讓人窒息。正相反，甚至和平得有些歲月靜好。
啞女在毫無形象地啃面包，一號表情不耐地看着她，而二號的手裏端着一杯溫熱的牛奶，語調溫和地對她說：“不急，慢慢吃。”
“什麽情況？”肖橙問道。
不管怎麽說，啞女現在的狀況根本就不正常。
“她說不了話，一直在吃東西。”一號屈尊降貴親口解釋給她聽，“從我們進來的開始，現在五號的那份食物，我是指共計七天的量，已經快被她吃完了。”
肖橙看着掉了一地的面包屑，瞠目結舌：“這就是化悲憤為食欲？撐死自己殉情然後雙雙化蝶飛？”
啞女啃面包的動作一頓，然後她舔了舔猩紅的嘴唇，擡起手指，開始緩慢地淩空寫字。
“餓。”
四人辨認出了她的筆跡。
啞女知道他們看懂了，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重新開始埋頭苦吃。
等到她終于吃完最後的兩塊面包，動作有些遲緩地撣去落在身上的碎屑，沉默地站在那裏，示意他們可以問了。
“他是怎麽死的？你看到了嗎？”一號開門見山地問道
啞女窘迫地搖了搖頭，表示她什麽也不知道。
“那他是什麽時候死的？這你總該清楚了吧？”一號皺緊眉頭繼續追問，二號有些看不下去地伸手，輕拽了拽她的胳膊，結果被一下子用力甩開了。
啞女依舊只是低着頭，略長的劉海垂落下來，遮掩住了她的所有表情。她的肩膀正微微顫抖着，好像是在無聲地抽泣。
“別問了，你還指望她一個啞巴，給你說個八百字小作文嗎？”肖橙沒忍住怼了她一句，正準備提議下樓去看看兩兄弟的進展，結果就聽到走廊裏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不對，完全不對！”三號舉着一部古怪的手持式機器，喘息着闖進廚房，警惕地指了指面前的啞女，“看這個，你們過來看這個！”
他調出機器屏幕上的使用記錄，把它展示給這裏的每個人看，用嚴肅的語氣解釋道：“這東西是從游戲機裏彈出來的，它叫靈魂轉換儀，能且只能使用一次，歸屬人是五號，最後的使用記錄在昨天晚上。”
事情到此為止，好像已經很明晰了。
肖橙猛地擡眼，用審度的視線上下打量着啞女：“所以你是五號？”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冷，像是強行按捺住情緒。
啞女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在原地呆立着，整個人籠罩在一股幾乎凝成實質的悲傷裏。
“你到底是誰？五號還是六號？在這具身體裏，真正的芯子到底是誰？！”一號刻意拉高了聲線，她完全不能忍受，自己竟然差點被一個啞巴愚弄了。
啞女的身體微微一抖，然後緩緩地擡起臉來，咬着下嘴唇開始淩空寫字。
一個五字。
肖橙只覺得心裏咯噔一下。
然而還沒等她開口說些什麽，就見四號也腳步飛快地跑了進來。
“她在撒謊！我看到了！”他戴着一副精致的單片眼鏡，随着他話音落下，鏡片突然咔吧咔吧地整個碎開，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四號取下鼻梁上僅剩的鏡框，指着啞女，用無比篤定的語氣說道：“我看到了，她是個女人，從身體到靈魂，徹頭徹尾的女人。”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瞬間聚集到啞女身上，她身體猛地顫了顫，随後頹然地閉緊了雙眼。
“什麽意思？”一號皺着眉頭問道。
“她就是真正的六號，從身體到內裏都是，并不是什麽套殼的五號。也就是說，死掉的就是五號，不是什麽靈魂交換到他身體裏的六號。”四號像是在說繞口令，但肖橙他們已經聽懂了他的解釋。
“暫且抛開靈魂轉換器的次數使用限制，你們在昨天晚上至少交換了兩次，是這樣嗎？”肖橙步步緊逼地說道，“跟那個游戲有關？”
啞女不知道回想起了什麽，她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來，沉默地點頭。
“所以游戲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方賀神情漠然地接着問着，“不對，應該不是游戲裏，至少在游戲剛結束的時候，你們表現得毫無異常，至少我們沒有發現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啞女沒有回應，她用祈求的眼神看向衆人，讓他們不要再問了。
但很可惜，在場并沒有懂得憐香惜玉的人。
“行吧，不管我的猜測對不對。”方賀繼續說着，“我只是單方面認為，你們的演技還沒有高超到那種地步。在這個基礎上繼續猜測，嘉獎。”
“你們在游戲裏獲得了嘉獎。六號的嘉獎就是靈魂轉換儀，他主動使用了它，完成了你們的第一次交換。”肖橙的思緒飛快運轉，“這好像毫無必要，除非你們打算在這裏玩點刺激的，但這顯然完全不符合常理。”
“所以可以大膽推測，你的嘉獎……需要借助六號的身體，才能真正發揮作用？排除最顯而易見的，跟性別有關的因素，那麽只剩下……”方賀用食指輕點了點自己唇角的位置，“你是個啞巴。”
“所以是跟說話有關的嘉獎嗎？箴言？詛咒？還是類似的什麽？算了，不重要，重點是你借用六號的身體，使用了這個嘉獎。但——”
肖橙刻意拖長了語調，然後跟方賀幾乎同時開口道：“代價。”
“代價就是死亡。”肖橙突然嗤笑一聲：“但是腰斬并不會馬上就導致死亡，對吧？”
在兩人的引導下，其他人多少都猜到發生了什麽，啞女幾乎崩潰地抱着頭蹲下來，發出無聲的哭泣與嘶吼。
“當時在五號身體裏的是你，你在瀕死的痛苦中，再次使用了那個嘉獎。”方賀垂眼看着啞女，冷酷至極地剖析着。
“請讓我們的身體換回來吧。”肖橙的嘴臉浮起一抹溫和的笑意來，她揣摩着當時啞女可能的語調，用輕柔的聲音這麽說道。
“當然了，頻繁使用這種bug一樣的能力，怎麽會沒有後遺症呢。”方賀繼續往下說，“所以。”
“你餓了。”肖橙接過話頭，“然後你吃掉了五號所有的食物。”
所有人一片沉默。
啞女蹲在那裏縮成小小一只，略顯瘦削的肩頭不斷顫抖。
她哭得很傷心。
“七枚獎勵幣已經找齊了，小醜還沒有出現，我們下去找找吧。”三號開口提議道。
這次就連一號也沒有反駁，于是他們陸陸續續向樓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