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新娘05
蕭瑟的古村落仿佛帶着濕氣綿綿,傾斜長出的柳枝在風中弗動。陽光暖洋洋地穿過屋檐,照到地上。
衆人四散開來,步入村落。
沒有商業化的各種改造,有老人三三兩兩地坐在空地上推着牌九。
周依依瞥了一眼虛拟投映出的牌桌,向那邊走了過去。
鄭清越的手還與她交握着,就像一個不能随意放開的定時炸彈,雖然不怕死,可等待死亡、從死亡生存中掙紮的緊張是存在的。與非人之物相處,總帶着隔閡。
有人投映出村子的地圖上前搭讪。燕心知的短發挑染了流行的顏色,帶着檐帽,一身利落的裝扮很有活力。不同于其他人的商業道路,她未來想要從事這種古代文明的探索類行業。
蓋因她上面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作為家中最受寵的孩子,這種稀奇古怪的想法并沒受到太多阻力。
此次出游,她是除譚欣水外最贊同的。
“這牌不錯啊。”燕心知道。
打牌的人看了她一眼,吸了口煙屁股,夾在手中,微亮的灰燼掉在地上。
燕心知笑着拿出煙來分。
村民們起先無人收,她身旁坐着的頭發毛糙的中年男人吸了最後一口,突出煙霧,将煙擰在地上亂七八糟的黑色煙灰缸中,擡手接了過來。
後面也就陸陸續續有人也接了。
同桌的一個人擺手:“我不抽。”
“他有肺病不能抽。”對面的人開口道。
人群中有人笑了笑,打牌的聲音又逐漸大了起來。
一個黃色軟發的人看着燕心知她們問道:“小孩,你們也是那什麽先行者公司的?”
“我們這趟旅行是他們贊助的。這是我們的畢業旅行。”
黃毛點了點頭,哦了兩聲。
“小孩,你們這煙不賴啊!”牌桌上的人起哄。
燕心知笑的皮實:“再來根?”
那人便當真又抽了根別在腦後。兩人就着這煙插科打诨了兩句,誇燕心知比之前的人長的俊又好。燕心知也笑眯眯地受用了。
黃毛又問:“你們來這兒不是拜神的?”
同行的小易摁着耳後,眼上出現一層光膜,他正在錄像。
“你說的是那個将軍廟?”
“是啊,就在那個山頭,你們過來沒去看看?”
“我們到最後才去那裏參觀呢,順路也就離開了。”
“那你們可巧,正趕上祭典。”
燕心知轉過頭問道:“祭典?”
“我們這兒……”
有舉着老舊煙柄的人磕了磕桌子,拿了燕心知一包煙的人就閉了嘴,嘿嘿笑了兩聲,将牌摔在桌子上:“天杠!”
他注意力又回到了牌上。
只有那個軟頭發帶有混血血統的黃毛,咧着一口爛牙的嘴還看着他們,他似是有些癫或智力不太高。
燕心知看了眼坐在角落一臉苦像皺紋的老頭。
旁邊一直抱着胳膊冷眼看着的人問道:“你們這裏經常有人來拜神?”
可這裏不是先行者名下的土地嗎?還沒開放,頂多進了兩三趟內測的人,怎麽聽他們這話,拜神的好像挺多。
“瞎,咱們哪清楚,先行者給我們工資讓我們住這兒,我們就住。讓我們按時祭神我們就祭。誰管到底他們搞什麽。”
一邊黃毛卻道:“有!不少人都向我們将軍求呢!”
燕心知看向他表露出适時的驚訝與好奇:“都是求什麽?等祭典我們也求求。”
老人皺了皺眉頭,看了眼黃毛沒再做什麽。
黃毛搖頭晃腦,得意洋洋中夾雜着神經質:“求財!拜神。求災!拜神。你說他們會求什麽?”他嘴裏哼起不知名的調子來,“………沙場裹屍君莫還來………朱紅砂……喚新娘……夜裏訴衷腸……拿來心……拿來肝……捧出我雙手……将軍啊……将軍啊……”
他逐漸抽搐起來,嘴角湧出白色唾沫,這是典型的電子毒品戒斷反應。
衆人心有嫌棄地退開。
自從先行者的新一代神經鎮定信號虛拟藥物的發行問世,有不少人都過度使用,導致出現不可逆的神經問題。
古舊的石板縫隙長出青綠色的苔藓等植物,蝴蝶從旁邊一小叢花上飛過,牌桌上的籌碼從這個人手中又移到另一個人手中,無增無減。
周依依早就帶着人挑了個無人的寬闊路段往裏走了,因為一下車,才剛站了一會兒,就有幾人朝他們走來。
走進裏面才發現這古村落只是外面看起來相當落後,但也只是仿造了外殼,內裏露出鋼筋鐵骨來。
這裏竟然還有自動售賣機,有三角形的指路标彈出信息在半空中,濃重的色彩帶着先行者的标志。
街道上的小型撿垃圾機器人做石頭外殼裝扮,行動緩慢。雖說是為了符合複古的氛圍,但內裏的線路是紅色的,奇怪地更像是碎裂成幾瓣的石頭妖怪,或是一團粘上石頭的無皮血肉疙瘩。
後面的人越跟越近。
“站住!”
“周依依!鄭清越!再跑我就讓你們賠昨天私自動用車上醫療艙的錢!學校的實驗室你也別想再進去!別以為你升了學,升了學也一樣!”
身邊的未知生命仍舊兢兢業業扮演着她的倒黴同伴。
周依依被迫在一個三岔路口停住。
打頭的人額頭貼着冰涼貼,手裏捏着兩個圓潤的核桃咔嚓咔嚓地轉着,好像捏的是她們兩個的腦仁一般。
“不跑了?”
周依依半抱住身邊這個名叫鄭清越的未知生命的手臂,他有些傻愣地站在前面,不知是不是裝的。
“什麽私自動用醫療艙?”
“昨晚上你們沒動用醫療艙,今天就能活蹦亂跳的?那醫療艙是梅沛然他們家贊助的,你用了不用給錢?我記得某人說過,寧死也不肯站我們這群家夥的便宜!當然,本少爺們不跟你們這種窮酸人計較,跪下來當狗,這件事就過去了。”
聽了他的這一番話,周依依心裏一沉。
昨天晚上的傷竟然真的不是被他們治好的。祂不光能治愈自己的身體,難道也可以治愈別人的?有什麽限制和條件嗎?是因為那個疑似的連結?
她握着未知生物的手,心又開始不規則跳了起來。
“你來找麻煩?梅沛然呢?他去哪了?”
領頭的人臉色難看,梅沛然根本沒下車,他怎麽扯都不來,所以他才要把這兩個該死的家夥帶回去給梅沛然賠禮道歉。
他一伸手周圍的三人就往前走。
雖然昨晚是他們做的過分,不過那群金字塔的爛人培養出來的少爺小姐是沒有這種意識的,對于塵埃一樣的她這種人産生敵意後,即便是跪下來給他們當狗,他們也會嫌棄你不夠虔誠。
“咱們打不過他們,我數一二三,分開跑。”低聲說完這句話,周依依猛然上前,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來扣到了領頭人的脖子上。
核桃滾落在地,人也一瞬間失去意識,鎮住了其他人。
“跑!”
周依依當頭甩開所有人往樹林裏跑去。
進去此地是不允許私自攜帶任何攻擊性武器的,先行者把他們渾身上下全部掃描了一遍。
這個神經阻斷器是她用特殊途徑帶進來然後組裝的。
鑒于鄭清越的各種非人表現,她打消了對他使用來試探的心思。
沒必要。
這種溫吞的生物,在她進一步觀測中沒表現出實質的攻擊性和殺傷力,她也就沒什麽必要再陪他玩了。
這最後一次測試。
如果他仍在之前觀測的結果範圍浮動,且不會對她産生影響,她就要聯系先行者了。
周依依之所以進來,是因為最近新上了一個檢測儀,很貴,就發行了幾臺,但也很好。所以她才接了先行者某個對家的委托,進來探究此地有什麽,如果可以,再帶一點必要的東西出去。
之所以說是某個對家,因為有中間人在那擋着,沒人能知道發布任務的人是誰,這是她根據信息推測的。
樹林的樹一棵接一顆,像不動的神兵,環衛在這裏,遮天蔽日。清脆悠然的鳥鳴聲明明在外面的道路上聽的清晰,然而走進了這裏,反倒變得寂靜。
周依依停在一處,然後從包裏掏出一些鐵片開始就地組裝,之後把它扣在了後腦。
很快她的眼前便彈出默認頁面,接着頁面解體,各種數據亂竄,最後停在一個簡潔明了的對話框中。
【烏鴉:幫我打探一個古人。他叫鄭清越,從前可能是個将軍。】
【獨眼商人:任務進行的怎麽樣?】
【烏鴉:收集了一些東西,但被人發現,神廟中的沒來得及拿。】
【獨眼商人:如果給出的信息不夠有用,雇主不會支付報酬的。】
周依依颦起了眉。
她往周圍看了看,那個未知生物沒追來,周圍也沒有任何異象。說不上是失望還是氣餒,她對他有了一點厭煩。
這就是邪神?
【烏鴉:查鄭清越,然後把查到的全部告訴我。不要試圖隐瞞,這很關鍵。還有,這裏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歸屬先行者了,你為什麽沒提前告知?】
對面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又回過來信息。
【獨眼商人:敲一塊神廟中神像的石身帶出來。】
【獨眼商人:半個小時後,我會将查到的信息告知你。】
界面恢複正常,周依依将東西重新拆開收起并就地掩埋。
她轉身往來路走去,準備看看那個所謂邪神現在怎麽樣。
神經阻斷器暴露,他們一定會聯系學校,到時候先行者公司也就知道了,鄭清越的存在也會暴露。
這趟畢業之旅才開始不到一半,就要結束了。
樹影灼灼,空氣有一瞬間的停滞,周依依邁向前方平底的腳卻踩到了突出的圓形軟東西,她一下子撲倒在地。
連風聲和蟲鳴都離去,她撐着胳膊擡頭,收縮震動的瞳孔上映照出無數的琉璃石像。
它們一層包裹一層朝向她,金色紗衣,斑駁破舊,騎馬的、舞刀的、彈琴的………面容全是微笑平和的樣子,垂着眼眸,似乎下一刻就要張口說話。
而在他們身下還在蠕動着的是各種肉塊,分割開的身體,有男有女,血肉模糊地聚在一起,糕點與甜酒塞,紙質的鮮花在上面随着他們的蠕動越陷越深。
骨骼的擠壓聲與一種不知來自何方的各種竊竊私語聲和詭異的調子混和。
“……拿來心……拿來肝……捧出我雙手……”
周依依眼前的光幕明明滅滅,定格在基礎的通訊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