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苦苦推辭。駱元光見狀,就提議罰牡丹喝酒。盡管庭芳再三聲明她不會喝,還是被四個客人勸着喝了四杯陳年老花雕,連着四杯下肚,庭芳臉上燙燙的,駱奉仙還要灌她,庭芳不敢再喝,拚命告饒,駱元光微微側身,接過駱奉仙直送到庭芳唇邊的酒杯,很體諒地說:“義父,算了,牡丹姑娘臉都那麽紅了,酒量似乎有限,她等會兒還要登臺獻藝呢,喝醉了就不好了。”
庭芳聽到駱元光說“臉都紅了”,吃了一驚,慌忙告了罪,站到鏡子前照了一下,面紗沒遮住的部分,額角、眉宇、眼尾都嫣紅嫣紅的,就像三月桃花一樣紅豔。庭芳回到酒席前,給駱元光連行了幾個萬福禮,感謝他的體諒。
庭芳帶着酒意登臺,頭似乎還有一點暈,不過這微醉倒沒影響她獻藝,她甚至跳得比往日更放縱更淋漓盡致,為了照顧新來的安息胡人駱思唐,這一夜她跳的全是傳統的漢家長袖舞。
庭芳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下的臺,更不清楚那幾位貴客是什麽時候走的,她被小蘭、小蓮扶着踉踉跄跄回房,軟綿綿倒在床上,她吃力地睜開眼,房子似乎搖搖欲墜。小蘭、小蓮打來溫水,摘下她的面紗,用天竺細棉洗臉巾輕輕給她擦臉,庭芳閉着眼,任憑兩個丫頭服侍。
她表面雖然醉得厲害,心裏還是有一絲清明,白天那個叫源休的客人,自己确實是見過的。
小蘭、小蓮給庭芳洗好腳,換了睡衣,扶着她躺好,蓋上被子,滅了燈,悄悄退了出去。庭芳慢慢睜開眼,月光透過紗窗照了進來,屋內擺設依稀可見,庭芳平躺着,動也不動,腦裏轟轟響着新婚喜樂,往日情景一點一點映入眼簾。
萬衆矚目下,一個穿着大紅喜袍的意氣風發的青年騎着駿馬在大街上緩緩而行,他身後跟着八個壯士擡着一輛流光溢彩的紅得像火一樣鮮豔的大花轎,一隊鮮衣怒馬的鼓樂手衆星捧月一樣,驕傲地擁着那青年和大花轎。
庭芳拉着表哥的手,看得目不轉睛。“表哥,那個人真好看、真風光。”
表哥岑經微笑着說:“那個就是新郎官啊……”
“今天監察禦史源休迎娶吏部侍郎王翊家的小姐,你爹和你娘都做客去了。”庭芳又看到了姑姑念奴,她是那麽溫柔那麽和藹,庭芳聽到自己對姑姑說:“我們在路上看到新郎官源休了,真好看。”
姑姑寵溺地笑着哄她,“等你以後出嫁的時候,新郎官會更好看。”
庭芳回頭望着岑經笑,“我要表哥當新郎官……表哥現在就很好看,要是穿上新郎官那樣的衣服,一定比那新郎官更好看。”
庭芳咬着唇,眼淚悄悄地流着,順着眼角流到耳朵裏,她依然一動不動。
滄海桑田啊,當年意氣風發的新郎官源休,不知不覺已步入中年,他的眼角已經出現了皺紋,皮膚也在悄悄松馳,再也不複當初的傲氣。那個看熱鬧的小姑娘,當年河東右兵馬使的千金,居然變成了京城娼家之女,沒有半點人身自由,再也見不得光了,小小一方面紗就掩住了紅塵繁華。表哥現在在哪裏呢?他還好嗎?他有想過我嗎?我還有可能讓表哥為我穿上大紅喜袍嗎?
枕頭濕濕的,庭芳壓抑地哭着,不知過了多久,她猛然坐了起來,用袖子拭掉淚,慢慢爬下床,趿着木屐走到窗前,屋裏靜悄悄的,木屐敲着地面發出清脆的響聲,庭芳拉了張椅子坐下,撐着下巴,月光像水一樣灑在身上,涼沁沁的。
“姑娘,你起來了嗎?要不要喝點什麽?”小蓮的聲音隔着牆傳了過來。庭芳忽然笑了起來,這丫頭夠警醒的,自己半夜起床她也知道,這真是一個普通丫頭嗎?
“我睡不着,起來坐坐,你自己睡吧,不用管我了。”庭芳柔聲回了一句,索性站了起來,慢慢摸到門口,掀起門簾,外室的小蓮也早已坐在床上,身子筆挺的,看起來精神得很,小蘭依然躺着,顯然還沒被吵醒。庭芳懶得理她們,徑直走過去,打開門,又随手關上。
月亮正鑽過一片雲層,露出臉來。日子過得真快啊,月亮又圓起來了,庭芳望着那一輪滿月,背靠着門,風吹着她的睡衣,庭芳張開雙手,沐浴着明月清風,感覺似乎已好了許多。
源休的夫人,是太原王氏的女兒,他當初結婚的時候,父親和母親還去做過客。現在,老天把他送上門來了。或許,這就是自己的轉機吧?雖然源休完全不認識庭芳,庭芳卻充滿希望,這就是蒼天有眼啊,無論如何她也要抓住這個機會!她要出去,她要回家!
庭芳聽到了腳步聲,她往前走了一步,門果然被打開了,小蓮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件披風,披到她肩上,一邊系披風一邊輕聲勸道:“姑娘,回去睡覺吧,夜裏風大,小心着涼了。”
庭芳心情大好,笑了起來,“都到夏天了,還怕着什麽涼啊,我可沒那麽嬌貴。你要是不想睡,也陪我走走吧,怪涼快的。”
第四十九章 不知流年度 [本章字數:2429 最新更新時間:2013-11-01 12:33:27.0]
第二天,駱元光和駱思唐又來千紅樓找庭芳,跟他倆同來的還有一位将軍韓游瑰,據駱元光說是邠寧節度府的軍官,休假來長安游玩的。源休卻沒有再來。庭芳有點失望,繼而又釋然了,日子還長着呢,何必急在一時。源休是京官,又是文人,不像徐庭光、駱元光等武人随時有可能拿起刀槍上前線,源休的妻族——太原王氏那麽顯赫,他們的勢力盤根錯結,源休借着岳父的威風,恐怕一輩子也沒有可能被調到地方任職,他既然喜歡自己的舞蹈,以後見面的機會多的就是。
“牡丹,你還好吧?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酒量淺,一不小心就讓你中了酒。”原來駱元光這次過來,竟是專程登門道歉的。
庭芳滿不在乎笑道:“沒什麽,早就清醒了,将軍不必如此挂懷。”
駱元光拍着頭,“都是我的不是。我只考慮到你有不能摘面紗的苦衷,因此就用罰酒把大家的注意力引開,卻沒料到差點弄巧成拙。”
“我知道駱将軍是好意,只是牡丹酒量實在太淺。”庭芳一邊笑着一邊溫茶杯,“所以我今天還是要以茶代酒招待三位了。”
駱思唐忽然操着非常生硬的官話說:“昨天晚上回客棧後,我叫了夜霄,一個醉熏熏的家夥撞到我桌上,把我的羊肉湯灑了一桌子,我看他醉得厲害,沒跟他計較,他就對着我嘟囔了一聲‘他奶奶的’,這‘他奶奶的’是什麽意思啊?”
駱元光和韓游瑰的臉色都很不好看起來,庭芳想了想,認真地解釋說:“這是一句問候語,一般是用來問候自己不太喜歡的人的祖母的。”
“原來是這樣。這人真沒禮貌,他撞灑了我的湯,我都沒發脾氣,他居然還不喜歡我,”駱思唐皺着眉,沉默了一會兒,又好奇起來,“既然他不喜歡我,為什麽還要問候我祖母?”
駱元光和韓游瑰的臉越發黑了,庭芳繼續解惑,“這種問候不夠正式,一點也不受人歡迎,你最好別這樣問候你朋友的祖母。”
“哦,”駱思唐沉思着點頭,“既然不受歡迎,我當然不會這樣問候元光或韓将軍的祖母。”駱元光咬着牙,握着挙,手上都看得到青筋了,庭芳笑着沖他吐了吐舌頭,她猜測駱思唐如果用‘他奶奶的’問候駱元光的祖母,一定會招來一頓飽挙。
“怎麽源先生沒有過來?”庭芳笑着轉移話題,免得那幾個人都為‘他奶奶的’糾結不已。
“想他了嗎?”在駱元光印象中,似乎庭芳還從沒這樣詢問過誰,他開玩笑地說:“我明天就要去潼關了,還不知道下一次回京是在什麽時候。我走了,你會不會想我?”
庭芳沒料到随便一句問話竟然招來駱元光的揶揄,她的臉紅了起來,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娼家女子太過熱情的後果。駱元光見庭芳顯得很窘迫,也就不再輕薄,收斂了笑容,挺認真地說:“源休的夫人有點厲害,以後恐怕他沒那麽多機會來千紅樓。”
“哦。”庭芳随意應了一聲,心裏有點失落。聽駱元光的意思,源休似乎被他的夫人管得死死的,那以後還有可能見到他嗎?如果不能通過源休把她被軟禁在千紅樓的消息送到河東,那該找哪一個人呢?庭芳下意識地打量着駱元光,這雖然是個胡人,為人倒似乎可以,有點體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