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月慘淡的挂在當空,秋風一道急過一道,京裏四處仿佛都有人在動,哪個暗影裏仿佛都藏了人,雖然不聞人聲,然勁烈的秋風吹過之後整個城裏都有點風聲鶴唳,淡淡的不安充斥着城內,吓得街上的野貓尖聲厲叫。
這當口,皇帝已經從宮裏出來,淩空踏步只身站在西城牆看整個城內,西城門是整個城裏建築最高的地方,這時候皇帝站在這裏極目遠望,可是城廓巨大,暗夜裏哪裏能看出什麽。
皇帝一言不發整個人冷肅一片,有守城的士兵偷眼窺皇帝一眼,但見火光下皇帝一身明黃九天飛龍服長身而立,刀斧劈就一樣堅硬,只渾身帶了陰冷,看着就同駐守閻王府的修羅一般,端的是陰戾攝人,便就連忙收回目光端直站好,再不敢窺第二眼。
皇帝凝目遠望良久,越看越覺得整個城同個烏泱泱黑沼澤一樣但凡有東西敢入這沼澤便要被頃刻吞沒,再是站不住,飛身往驿站方向去。
禦天還站在驿站院裏,不時有各個方向的聿飛來,鎖兒樓傾樓出去一半人在找苗疆西婆蹤影,另一半人在找前太子唯祯蹤影,他依舊在驿站裏,總覺得那唯祯還在驿站裏面,人總不可能無端消失。
驿站裏燈火通明,禦天站在當院驀地就看見皇上從高處降下來。
“找着人了?”皇帝問一句。
禦天搖頭,如果眼前的人是嚴五兒,皇帝必然要一腳将人踢個跟頭,可禦天到底年長皇帝幾歲且是大師兄,于是皇帝終是忍住胸裏的郁氣只看一眼禦天,禦天立時往後退了一小步以為皇上要動手,皇帝卻是已将将目光移開,他正朝着有人的那間屋裏看。
那間屋裏有前太子帶來的所有人在,皇帝一一掃過這些人,目光最終落在那站在桌後的小孩兒身上。
驿站裏重兵把守,這屋裏大半大人臉上都帶來倉皇,只有那小孩始終眼睛明亮看着院裏的人,皇帝舉步朝屋內走。
“皇上,樓裏有信兒苗疆西婆今日也在城裏出現過,宗正說靜妃是自己從殿裏走出去的,恐是被人下了蠱,那西婆最擅長隔空操縱人……”
禦天話沒說完,皇帝腳步一停突然又向當空竄去,夜裏忙亂,他忘了一件事。皇帝突然換了方向,那桌後站的孩子還是如常,悄悄看一眼禦天然後依舊看着院裏。
清豐早就睡下,睡夢中聽見哪裏一聲巨響,迷糊睜眼,床帳上已經投出一個黑影,那黑影他端的是熟悉無比,氣的簡直話都說不出來,他這寝屋裏的門回回都被皇上從外面踢壞,光門他都不知換了多少個,皇帝回回都是夜裏來,今夜這是又怎麽了這是。
“三個數,從裏面出來。”皇帝在外面說道。
清豐氣急,本想破口大罵又怕驚着府裏的人,遂就生着氣從帳裏出來,“你給靜妃下的母蠱在哪裏。”
不等清豐罵人,皇帝出聲,清豐很是不耐煩,然皇帝朝服都沒有換下來,他直覺靜妃又是出了什麽事,便也肅了臉色去屋裏那頭的案後,從案後搬出一個兩尺高的小缸來,事關靜妃,他把母蠱放在自己房裏親自喂養看管。
皇帝随清豐腳步過去,便見兩尺高的缸裏一條約莫有成人小腿粗的白蛇正盤在裏面,清豐早早在開缸口的時候就滴了自己手上一滴血進去,遂那白蛇也只是探頭吐了吐信子就重新盤在缸裏。
“用這母蠱能找見靜妃麽,靜妃被人擄走了。”皇帝道。
大半夜的真是晦氣的不能再晦氣了,清豐生氣,看皇帝樣子,終還是甩着袖子出了門去找自己孫子。
清豐給穆清下的是憨蠱,西南苗疆之人在端午日取小蛇、人血、頭發,将人血頭發等物研磨成粉連同小蛇置于五瘟神內髒裏長期供奉,倘若最後蠱成,十個蠱裏九成九是是是食骨食肉之蠱,只有一成會出憨蠱。憨蠱的母蠱是母蛇,是在蠱成的時候剛好與雄蛇交配方成為憨蠱。養一個蠱需要五六年成十年,出一個憨蠱是極為罕見的,也不知清豐是如何知道了這東西又怎麽養起來的。
憨蠱,憨蠱,便是要将人變癡傻的蠱,被下蠱的人三月以內能摒棄所有雜念幹淨如稚子,若三個月以後蠱不解,便是徹底的如同幼兒。
清豐從院裏出去,不多時領着一個年方七八歲的小男孩兒進來,小男孩兒還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看見着明黃朝服的皇上也沒有請安,只是從袖裏掏出個小陶埙吹一聲便見那母蛇從缸裏出來悉悉索索的往外爬去。
小孩兒跟着蛇走,清豐連同皇上也跟在小孩兒後面。
是時皇城周圍已經有不少火把排着長龍在四處尋找靜妃,內城裏火光一片。
那白蛇在前面游動,從院首府裏出去之後就順着青石板路前行,皇帝默不作聲只跟在後面走路,不覺間發現他們已經快到西山腳下,卻是快要到西山腳下時候那蛇突然肚腹抽動開始盤旋,後來竟然是頂着腦袋往地上開始撞。
小孩兒吹一下陶埙,那蛇便“哧溜”到小孩兒腳下最後盤在他腿上不動了。
皇上想起禦天說的苗疆西婆,覺得不管穆清在不在,那苗疆西婆定然是在這裏了。西山半山腰是相國寺,皇帝順着山路往上飛,走了幾步竟然當頭看見前面山路上有一人披着頭發一身白衣緩緩移動,細看她邊兒上還有另一人。
隔了老遠距離,皇帝一眼認出了那黑衣白發的人是穆清,出聲一叫,穆清充耳不聞只跟着走路,當即要用氣飛過去,卻是突然滿山開始雀子叫聲,不多時竟然“撲棱棱”一團黑影當頭罩過來。
皇帝細眼一瞧,那穆清身邊的人依舊同穆清不緊不慢的在山路上走着,竟是個從容不迫的樣子。
皇家古剎在山腰上,西山平日裏人跡罕至,遂這山上草木豐茂鳥雀極多,已經過了霜降仍然有不少鳥雀,皇帝方圓五米以內黑壓壓的一群,他周身也是纏了一團的雀子,遠看像是一團妖風圍了一個人。
皇帝運氣将周身的雀子打下去,一時半會仍舊脫不了身,咬牙從腰上摸出一個沖天雷拉開扔出去,那雀子不懼火光竟然越聚越多,索性那沖天雷還是放出去了。
一時間不光是雀子開始移動,還有地上的的小動物也開始往這裏聚集,清豐雖然見多識廣,看着山腰上的那一團仍舊是吸了口氣。
不多時內城的火光開始往這裏移動,沈宗正禦天先趕到了西山上,這時候已經見不着穆清身影,只看見皇上同雀子和小獸纏在一起,立時抽了火把扔進叢裏點山。
濃煙四滾裏,皇帝原地直起方從那一團黑裏抽身出來,“去驿站将那小孩兒給我帶來。”皇帝喊一聲,就徑自站在山腳下,如果唯祯要将穆清帶走,斷不會在這裏傷她,遂就一直等在山腳下。卻是不多時去驿站的人回來了,說驿站的小孩已經不見了。
“上山,去相國寺。”這時候所有內城的人已經都集結過來,鎖兒樓的人也都過來了,皇帝說一聲,所有人都往山上跑去,着人撞開寺門,皇帝進去時候便見大雄殿裏穆清一枯瘦男子,源印法師還有一小孩兒站在殿裏。
原來南疆西婆竟然是個男子。衆人已經将寺裏圍了個水洩不通,皇帝走進去,那源印法師道一聲罪過便将供桌上供着的高祖遺物包起來。
那供桌上還放着一把劍,皇帝徑自走過去一把拿起,反手照一直站着沒說話的小孩雙腿橫掃過去,他出手過于快,簡直以雷霆之勢就将小孩一雙腿齊膝砍斷,待還穿着鞋襪的兩節子東西從殿裏飛出時候一瞬間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聽一聲悶哼聲過去,那原本的小孩兒竟然瞬間變成一個成年男子,那成年男子雙腿變成兩個血淋淋的斷茬子躺在地上冷汗淋漓,不是那前太子唯祯又是誰。
“你倒是個能耐的。”皇帝對着躺在地上的人道一聲,轉身去看那枯瘦男子,穆清猶自呆愣站着,雙眼無神對于眼前發生無所覺。
皇帝心頭一緊,那南疆西婆卻是身形一動一把扣住穆清“再過來一步我就掐死她。”他陰沉道一句。
“你放開她,我保你性命無憂。”皇帝道。
這當時清豐帶着孫子終于從山下上來,卻是驀地穆清開始動作,仿佛瞬間醒來一樣睜眼看見的就是唯祯血肉模糊的端腿,驚慌失措,立時驚叫一聲,那南疆西婆有瞬間的錯愕,皇帝動如閃電飛身撲過去,一劍砍向那南疆西婆的手,一手将穆清拉過來。
沒砍着人,穆清卻是拉過來了,一旁圍着的人趕緊動作,瞬時間殿裏便滿是兵士,那南疆西婆站在角落裏沒吭聲,皇帝道一句“将大理國屬臣送出城外。”便就将一直攥在手裏的劍扔到唯祯身邊。
那劍赫然是穆清先前見過的曳影劍,皇帝壓根沒将這劍看再眼裏,高祖親傳太子又怎麽樣,便如同丢廢銅爛鐵一樣丢給了唯祯。大約唯祯是憑着這曳影劍進了相國寺,想得相國寺庇護二日出城去,卻是沒料到皇帝找人能找的這麽快。
天未亮時候大理國屬臣一行人就被送到城外,兩國交戰,死了人是一個說法,傷了人又是另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