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小孩兒長得同那前朝金蟬子也似,靈氣十足,看人一眼,能讓歹人放下屠刀、小人洗心革面,是相國寺一寶。後那朝廷命官犯了殺頭之罪牽連九族還是十族,總之全家死了個精光,因為那貍貓換太子之計小孩兒卻幸免于難。然,至靈寶物本就為妖,九族一死,小孩兒傷心至極了無牽挂遷怒于高祖遺物,将那高祖遺物付之一炬,連夜下山再無音訊,這便是二十年前相國寺高祖遺物大亂事件。
有人将這事同那玉面鬼煞聯系起來,說二十年前燒高祖遺物大亂相國寺的便是這玉面鬼煞,說的人有理有據連年份都考證出來不由讓人相信。也有人對此說法嗤之以鼻說這玉面鬼煞連同“天王老子譚盾”都起于西域天駝峰,跟京裏的相國寺半點關系都沒有,別看源印大師德行深厚就什麽都往源印大師身上引。總之,傳說之所以被叫做傳說,只是因為那就是被人說的,姑且聽一聽,真假自辨。
卻說範寶和吃飽喝足被禦天伺候的舒舒坦坦又拍着禦天肩膀将人好是誇獎了一番,便一忽兒摸肚子一忽兒扶後腰的走了,他出門向來不走道兒,青天白日的也在天上飛,街上人常常覺得眼前一花亦或頭頂一暗,待四處查看卻是什麽都沒有,鎖兒樓距離相國寺很有些距離,不過片刻光景,範寶和就已經站在相國寺外的敞院裏。
相國寺是皇家寺廟,平日裏只有初一十五讓尋常老百姓進來上香祈福,除卻了這兩日,一月裏開門讓香客進來的次數有限,自打二十年前一別,十年前江湖大亂見過源印一次,彼時他狂氣沖天妄想用一把銀針将源印戳瞎,卻不料險些被源印一袈裟鎖進相國寺伏虎牢,艱難逃脫再不曾碰面,兩年前他在山腳下林子裏打盹的時候卻是被源印密音傳耳告知再踏進相國寺山界一步便打折他的腿。心不甘情不願的從西山離開,沒幾天源印着人帶話,讓他幫忙護着一女娃,本欲不應,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傳話的人打了個鼻青臉腫,卻是看見那女娃畫像時候答應了,那是擋當今聖上道的人,既然源印讓他護着,他便看着好了。
二十年前下山的路同今日下山的路一模一樣,範寶和在京裏的時候偶爾來山下樹枝上小憩一陣子,能看見那路,卻是再也沒走過,上山的時候他還是小佛,下山的時候早已是魔物。如今重新踏上這裏,一晃二十載,鬥轉星移物是人非,兜兜轉轉間他大仇已報只心願未了,對于源印,早已沒有用銀針将他戳瞎的想法,他長年天南海北的走,這回難得專程回京,竟是又來找這老和尚晦氣的。
正自站在敞院裏出神,“吱呀”一聲,相國寺門突然被打開了,範寶和一甩衣袖,揚着腦袋看向寺門。
“主持恭候施主多時,施主還請進得寺裏再發呆。”不等寶和先說話,開門的那個說話了,說話的是個小沙彌,笑嘻嘻的帶了一臉促狹,拱手立掌的時候還笑眼看客人一眼,話裏意思是他知道範寶和站門外不敢進來。
“小王八羔子!”範寶和頓覺自己被個小東西給嗤笑了一番,張嘴就斥擡手就要給這小沙彌一根銀針,銀針已經在手心裏,小沙彌卻笑嘻嘻跑掉了。
範寶和火冒三丈,追着就要去打這小沙彌,跑了幾步,轉過大雄寶殿,卻是止了腳步,寶殿背面站着一容正方棱胡須全白的老和尚。
範寶和一見這老和尚就是一怔,一時沒能言語只眉間的小痣紅的吓人,顯見這就是源印大師了,不等源印發話,範寶和從發怔裏回來,吃吃笑了一聲揚聲說“老和尚,你托我辦事我給你辦的盡心盡力,你現在給我主動惹事又是為哪般?”
“混賬小孽畜!”源印大師雖然早知道範寶和的脾性,卻未料到兩人許久沒見,見了之後範寶和仍舊口出狂言,遂出聲呵斥了,到底是在他身邊養了十幾載,輕易便惹了大師動怒。
“是是是,本樓主是混賬是孽畜,佛門重地本樓主踩一下就要髒,老和尚你以為我愛來,要不是你給本樓主惹事,老子不惜得來!”寶和眼尾氣的發紅,也不知源印給他惹了多大事兒,還是見着故人意難平,把人給氣成這個樣子,在玉面鬼煞這裏,啥事兒都算不得大事兒,左不過就是一根銀針還是一把銀針的事兒,鮮少能這樣。
源印大師嘆一口氣,轉身往寺裏走,寶和站在原地半天,一跺腳終還是跟了上去。及至走到寺後一方斷崖處源印大師才停了腳步,寶和跟着大師站定。
“此次皇上出宮,老衲也是始料未及,并非是故意惹皇上見那蕭家女兒。”
“放屁,要是沒有你的言語,那張載敢将皇上引出宮來?!”範寶和身形修長纖瘦,偏又着一墨綠交頸袍,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卻不及他脾氣響,聽大師話語聞言就要跳将起來罵人,他是壓根不信這老和尚的話。
“我明明說過讓這兩人永世不得再見,什麽時候皇上死了尋人的心再将這蕭家女放出去,才不過兩年時間,你說我護着這蕭家女兒你便将皇上命盤撥正,現在皇上命盤未正卻是出了宮!”範寶和越說越激動,恨不能在源印身上撒一把銀針。
“皇上紫氣光正,老衲并未有改動命盤的本事……只是這次皇上出宮确實是是意外,太傅料想蕭家女兒容貌身形俱變,就連性格也是有所變化,沒了父母皇宮之氣潤養,周身的氣也暗了下來,皇上該是認不出來,再者就算認出來,他料想我是能有将謊話編圓的本事,便一股腦的要給蕭家女造假身份,讓她能從京裏出去。他不知隐下所有消息的是你,只一味認為我是個手眼通天的人,能瞞着皇上兩年,便能在皇上知道人活着時候将人送出京去,我不及将實情告訴他,皇上便出宮了。”
“她在京裏呆的好好的,急惶惶跑出京裏做什麽?!”寶和氣的不能自已,一時間想罵的人太多,明明在張府住的好好的,只要有他在,住個十年二十年都不成問題,急惶惶跑出去要幹什麽?!!
“傳聞蕭大人身染惡疾命不久矣,穆清便是要急着出京趕往那流鬼見老父最後一面罷。”
如此範寶和就不知道說什麽了,半天了罵一聲“什麽狗屁仁義禮智信,全将人教成個不知變通的木頭樁子!自己活得戰戰兢兢,還想着旁人幹什麽?!不如就各自順了各自的命歸去便就了了!”先前兩句話範寶和還說的火氣四溢,最後一句卻是漸漸火氣少了些,察覺源印看他,便又昂着腦袋橫着眼睛罵源印。
“我不管,總之你讓我護着仇家之女的,她還順帶管了蕭家一大家子,我沒有順勢了結了蕭家全因為你受人所托,你受人所托為什麽要教我給你擔這一大攤子,當年還……”寶和越說越生氣,最後話未完火又起來,本欲說當年源印同那諸多雞零狗碎之鼠輩們一齊讨伐他,卻是覺得說了未免顯出自己的小氣來,于是就住嘴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手上血腥太重……”
“我愛殺人便殺人,你且将今日之事同我有個交代,我是即刻下山立馬了結了那女娃娃還是你同我低頭認錯。”不及源印說完,範寶和就打斷,雖然這會知道皇上知道那女娃娃他不敢将人怎樣,可這不妨礙他說出來吓唬源印這老和尚。
“這件事原是老衲做錯了,不該瞞着太傅讓太傅生出錯覺了,是老衲之過錯。”
範寶和是打死也不認錯的主,他以為人人和他一樣,沒想到這源印早已得道卻說認錯就認錯,一時有些讷讷,半天了梗着脖子說“既然老和尚你已認錯,本樓主便尋個時機将人送出去罷。”說罷轉身要走,今日他來,本就是看源印一回罵他一罵,皇上業已出宮,同源印鬧将起來,說不定他又得被鎖進伏虎牢。
“慧能,過去的事便讓他過去罷。”
“要你管!”範寶和臨走時候源印這麽說,他一跺腳扔了三個字便要打鹞子,聽見源印的話卻止住動作用腳往出走,佛門重地忌空中有物,他往來路走,步履匆匆,慧能是他幼時的法號。
範寶和一路踏着風下了山,本想着去張載那裏将這惹事的老腐儒給整治一通,轉念一想到底曾經給皇上教習過,雖沒做到授業解惑,确乎是傳了一點道,于是咬咬牙忍住了,一時只覺得自己真是個勞碌命,要為皇上操碎了心,一時又自我得意起來,看他範寶和啥事幹不成?
下了山一時拿不定主意要去哪裏,便順着道路用上了他的腿走起道。只一想到皇上和那蕭家之女糾糾纏纏的就自動鎖起眉頭,他生來好看,墨綠衣袍更稱的人面如玉,鎖着眉頭也只是平添風情,将路過他的大姑娘小媳婦勾的頻頻回頭,更有那酒樓上喝酒的男子沖他調笑邀酒,範寶和正在因為皇上重新和這蕭家女糾纏在一起而煩惱,那酒樓上的男子正好撞在他火口上,指尖捏了訣正要将人斬殺到樓下,卻聽有人欣喜的喊他一聲“舅爺,您可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