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93 章 ☆、大雪

“呵,”四王爺凄厲笑道,“所以說,我那麽憎恨女人。”

又一次被出賣了嗎?

又一次被抛棄了嗎?

可是,馮玉瑩啊,為什麽沒有你離開我的時候那麽疼痛,即使知道将面臨名譽掃地的審判,和堕入深淵的死亡,我卻沒有感受到一點點疼痛和難堪。

原來我這麽固執,固執到即使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你,你卻還是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刺傷。

原來,固執可以讓一顆心如此堅固,卻又如此脆弱不堪。

四王爺反手将長箭一擲,衆人還沒來得及撲上前去擋開,四王妃的心口便被倏地洞穿。

四王妃低着頭,看着那支洞穿心口的長箭四周漫溢開了刺目的鮮血,喃喃說道:“四王爺,你好狠吶。我陪你二十年,石頭都要捂化了吧,你卻原來對我連一絲一毫的感情都沒有啊。”

四王妃仰倒在扶住她的侍女懷中,璀然笑開來,“……這樣也好,我終于得了個解脫。……多謝……王爺……賜我……一死。……我終……不再內疚……對你的……背叛。”

一把拖拽着林木的長發,将林木狠狠揪起,四王爺站起身,複又緊扼住林木的脖頸。他的聲音陰晦厚重,他說:“我不在乎,我什麽都不在乎。”

他如今滿腔怒火,不是因為四王妃的背叛,而是因為林木。有着馮玉瑩的眉眼,卻周身流淌着其他男人鮮血的林木。

他只想要林木死,除此之外,他什麽也不在乎了。

如此冰冷地,令人喪失理智的寒冬,請将一切結束吧。

被四王爺掐住喉頸的林木努力掙紮,卻無法掙脫。衆人朝佛堂沖去,薛明軒緊緊皺起眉頭。這是一段不短的距離,但已經足夠令四王爺手中的林木窒息。

雖然心中慌亂,但他努力定住思緒,持弓拔箭,長箭疾馳而出,力量強勁,帶起風聲鼓鼓。但薛明軒顯然小看了四王爺的力量,擡手一掃,那箭便被四王爺握緊在掌中。

只是,……

一支意料之外的黑镖,在薛明軒那箭射出的同時急速朝四王爺飛去,被薛明軒的箭分散了注意力的四王爺沒有顧及到這突如其來的偷襲,于是,被沾染了迷藥的黑镖射中。

一身靛藍長衫的男子半蹲在高牆之上,呼嘯來去的狂風将他的長袖鼓開來。

昏厥之前,四王爺看着那個男人的身影,恨恨說了句:“你們,統統都該死!”

黑臉黑面的莫離從高牆跳下,看着薛明軒将林木抱起,确認林木已經脫離危險後,淡漠地垂着眸子,轉身走出了白馬寺,像是從來不曾伸出援手一般。

薛明軒對着他的背影說了聲:“謝謝。”緊了緊懷抱中已經昏迷的林木,撫了撫她一頭淩亂的長發。雖然知道她已經沉沉睡去,聽不見自己說什麽,薛明軒還是柔柔對她說了句:“抱歉,來晚了。”

莫離皺着眉頭,走在京都的街市上。

馮玉瑩,答應你的承諾,我全都兌現了,你看見了嗎。

過了這麽多年,答應你的事情,我從來都不曾忘記。

第一次,是你要逃離未央門和門主身邊,你要我幫你逃脫。這恐怕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傻的事情。你從來就不知道,要幫你逃脫,我必須要說服右長老丘如雪。她說,可以幫忙,但必須要有代價,那代價便是我娶她。

第二次,是你被門主喂下毒藥。你要我帶你回家。

你說,你只能再活三天,不管接下來是怎麽樣的痛苦難過,你都想要回家看看你的丈夫和孩子,不可以就此突然消失在他們的生命之中。

你說,謝謝你幫我隐瞞了盤龍寨的一切。

你說,謝謝你的所有幫忙。

你說,我的墓碑要立在盤龍寨的後山上。

你說,如果有空要來看看我啊,莫離。

……

幾年前,丘如雪在病死前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她問,如果那個時候她沒有提出以娶她為代價來幫你,我會不會終有一天自願娶她。

我沉默了。

馮玉瑩,我知道,即使我在你的心裏永遠都只是一個好朋友,但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永遠都無法被任何人代替。

所以,将你送到盤龍寨的時候,你拽住我的手問,可不可以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保護林木,我想也沒想的點頭同意了。

因為這是你的請求。

馮玉瑩。

寒冬來臨,你的忌日也要到了。

有空的話,我去盤龍寨的後山看看你吧。

多少年了,我怎麽會還記得這麽清楚呢。

……

冰冷的狂風席卷而來,刺痛了莫離的眼睛。

雪花茫茫随風飄落,京都裏的紅牆翠瓦緩緩覆蓋上了純淨的白色。

恍惚中,莫離想起了丘如雪。

她半躺在床上,目光爍爍地盯着他問:“如果那個時候,你說服我幫馮玉瑩逃脫未央門的時候,我沒有提出要你和我成親,你會不會終有一日心甘情願的娶我?”

莫離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長久的沉默中,他緩緩低下頭去。

丘如雪摸摸他的頭,将他抱進懷裏。明明已經虛弱無力,懷抱卻還是那麽堅實溫暖。她說:“傻瓜。……莫離,我們都是傻瓜。”

……

好久沒有看過雪了。

在黑潭寨生活了太多年,南方的冬日那麽溫暖,溫暖得幾乎令他忘記了白雪的冰涼。

莫離擡手,一瓣瓣的雪花飄飛到他的掌心中。

……傻瓜。……莫離,我們都是傻瓜。……

……嗯。……丘如雪,我們都是傻瓜。……

每次想到這白雪皚皚的冬日,我都會想起你。

這樣的想念,是不是代表着其實我早已經在心裏騰出了屬于你的位置。

那個時候,你問我的時候,我為什麽沒有發現呢。

丘如雪,我果然是個傻瓜啊。

……

林木醒來的時候,整個京都已經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她穿着一件花布的小棉襖,伸着腦袋站在廊上,看外面下個不停的大雪。

倪衫端着一盤水果過來,站在她身邊望着院子裏茫茫一片的白雪問:“林木在向蘭城那邊長大,怕是沒有看過京都這樣的大雪吧。”

林木點點頭。

倪衫說:“下雪的時候不太冷,融雪的時候可冷了。林木要記得在停雪的時候多加些衣服,要是感冒了,薛明軒應該會很緊張吧。”

林木側頭看向她。

倪衫笑了笑,“四王爺被抓了,未央門的威脅應該也解除了,我和姐姐已經沒有繼續留在薛家的意義,所以明天就要回藥王谷了。可是林木啊,我其實不想管的,可是還是忍不住要說一下。你喜歡薛明軒的對不對?你那麽緊張他,他那麽緊張你,為什麽你們兩個人都說,對方不喜歡自己呢?”

林木怔怔看着倪衫,不知道怎麽反應才好。

倪衫拍拍飄落在林木衣襟上的雪花,她說:“林木啊,仔細想一想,薛明軒真的不算是喜歡你嗎?你真的不算是喜歡薛明軒嗎?……嗨,你們兩個,真是不知道讓人怎麽說才好。”

林木低下頭來。

倪衫摸摸她的頭,說:“孫家今天出殡。薛宛如方才失魂落魄的偷溜出去了,你要不要跟去照看着?”

林木剛要邁步往外跑,卻被倪衫一把拉住。替她穿上裘皮大衣,倪衫語重心長的教育她,“穿多點,京都的冬日冷得厲害,不要感冒了。”

幫林木穿好大衣,倪衫扯扯那毛絨絨的領子,将林木的小腦袋遮擋了一半,只露出兩只水靈靈的大眼睛。倪衫說:“林木啊,有句話有沒有聽過,叫做珍惜眼前人。”

林木疑惑。

倪衫拍拍她的肩膀,催促道:“走吧,走吧。”将林木推出門去。

大雪紛飛的冬日,視線所及的距離縮減成那麽短。

林木找了好半天,才辨清了方向,爬到孫家的大宅前。

大宅前的雪已經被好多足跡踐踏得紛亂肮髒,薛宛如跪在那樣的雪跡中,埋頭哭泣。

林木打着傘,将傘高高舉在薛宛如的頭頂,輕輕叫了一聲:“三姐。”

薛宛如嘤嘤哭着,說:“……我當時只是很生氣,只是很生氣她沒有照看好孫程。我不知道她會想不開,我不知道她會跟我說對不起。”

安慰人的話,林木一向少得可憐。

她只好靜靜舉着傘,蹲在薛宛如的身邊。

薛宛如俯在雪中,向着那出殡的方向沉沉磕頭,似乎打算長跪不起。

薛宛如說:“林木,回去吧,我想要靜靜在這裏。”

林木呆呆說:“三姐,好冷,會感冒的。”

薛宛如依然堅持俯在雪中,她說:“請回吧,我只想一個人,靜靜的,請讓我一個人,……”靜跪在這裏,贖我今生永遠都無法贖清的罪孽。

林木嘆了一口氣,怄不過薛宛如的堅持,垂頭往薛家的方向走。

似乎又想起了什麽,在岔路口,林木停下腳步往公主府的方向看了看。

蘇行遠,醒來了嗎?

茫茫白雪,鋪天蓋地的落下來,薛家和公主府都被一片片純淨地白色遮擋住了本該出現的影像。

岔路口,林木猶豫着,先回薛家烤烤火,還是先去公主府看看蘇行遠呢?

“林木!”泰安公主呼哧呼哧從薛家大宅的方向跑來,“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結局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