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寨相公 - 第 55 章 ☆、白無常

拍了一路後腦勺,吹着涼涼的晚風,噴湧的鼻血終于停了。

林木甩着腦袋瓜子,嘆了口氣。

雖然看到光溜溜的蘇狐貍很不好意思,但是不得不打心底裏贊揚一句,蘇狐貍的身材還是很好的。

這麽一想,林木的臉又騰地一下紅透了。

害臊地一手抱臉,一手呼呼扇風,面上的緋紅總算再一次褪了下去。

林木很慶幸能在這黑乎乎的夜晚,沒有多繞上幾條彎路就走到了薛家。

遠遠的有一團白蒙蒙的影子,在黑漆漆的暗夜裏微微一動就顯得十分驚心。

哇靠!

有鬼?

不會是傳說中的白無常吧。

林木往後一跳,準備撒丫子逃跑,卻見那團白色起身立成了一個颀長的身影。

瞪了半天,林木總算看明白了,原來是素來一身白衣的薛明軒。

好家夥,在這種靜得讓人發慌的黑夜裏,這身潔白無暇的衣服實在是有夠吓人的。

林木拍拍胸脯,順順氣朝薛家大門走去。

短短的一個晚上,她已經被吓了好幾次,幸好一向身體很棒,要不然鐵定的一命嗚呼。

薛明軒默默站在門前看着她走近,什麽也沒說,轉身将薛家大門推開了。

裏頭的兩個看門小仆正靠着梁柱睡得口水直淌,突然見到有人推門,吓得立馬挺直過來。

“四……四少爺。”略瘦的那個仆從反應很快,看清薛明軒後趕緊喊了一聲。

另外一個滿臉麻子的仍沉浸在懵懂模糊地睡夢裏,撓着脖子奇怪道:“我們今天怎麽沒關門就睡覺了?”話剛未音,後腦勺就被人重重打了一巴掌。

略瘦的那個仆從湊過來,小聲提醒道:“你不記得是四少爺叫我們不要關門的嗎?誰有膽子睡覺不關大門的啊。”

“對哦。”

薛明軒從一旁拿出盞燈籠,點亮後,看看林木已經跟上來,于是開始往他的院子走去。

林木背着手,踩着碎裂一地的月光,輕盈地一蹦一跳。

連日來,因為一直都找不到蘇行遠的原因,她的心情一直都很不好。雖然今天晚上見到蘇行遠的狀況實在是尴尬,但林木還是由衷地放下心來。

不管蘇狐貍是為了什麽原因,一直讓掌櫃告訴自己他不在客棧,一直不想讓自己找到他,可是他也沒有離開京都啊。

就這麽一個原因,足可以讓林木放下心來。

有些事情,她不想拖,也不可以再拖了。

林木咳了咳,對前面那個帶路的白無常說:“薛明軒啊,泰安公主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想,我該回家了。”

薛明軒停下來,林木終于趕了上來,并肩站到了他的身邊。

“一年的強制限期,即使我寫了休書給你,這一年以內也不能生效。”

這是林木從見到薛明軒開始直到現在為止,聽過的他說的最長最連貫的一句話。

林木笑笑,“你可以先把休書寫好,到時間了我們再拿到衙門裏去注銷一下。”

果然,還是要走啊。

薛明軒的眉眼一低,這些日子緩慢爬上心頭的光亮漸又沉了下去。

不管是婚約,或者是強制限期,依然無法留住原本就不屬于自己的一顆心。

薛明軒手中的燈籠被一陣突然刮過的涼風吹熄,廊上的光亮消失,黑暗地夜晚迅速吞噬了最後一絲光亮。

蹲□,薛明軒再一次将那籠中燭火點燃,在火光點亮的那一瞬間,他說了一個字:“好。”淡淡化進風中,算是對林木的回答。

林木不知道這種淺淺的哀愁從何而來,她想,或者是秋夜的涼風有些刺骨,因此才有些寒涼的感覺輕輕觸動着她的心頭。

薛明軒問:“明天就要走嗎?”

林木想了想,覺得今天見到蘇行遠的場景也太尴尬了。要不要消化消化幾天,等她不會一想起光溜溜的蘇狐貍就噴鼻血的時候,再拿着薛明軒的休書跟那只狐貍從頭到尾的解釋一遍吧。

“我想,可不可以多住兩天再走?”

看到薛明軒的眸子又沉了沉,林木想他大約覺得自己煩死了,想要早早讓自己滾蛋吧,于是主動縮短時間,“要不,再多住一天可不可以?”

薛明軒提住燈籠的手緊了緊,一言不發的點點頭。

林木不爽翻天,嘴巴歪到了一邊。

這個混蛋薛明軒,利用完自己之後,連一天都不想讓自己多住。這真是薄情寡性啊!

走了幾步,薛明軒輕輕說道:“就要走了,今天晚上陪我在這府裏散散步吧。”

“恩。”林木不是很情願地嘟喃了一聲。

蕭瑟的秋夜涼風,不停從林木的衣袖和領子鑽進來,林木覺得有點冷。

只是,前面那個白無常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不然為什麽腳步不停地朝前走,也不理她有沒有跟上來呢。

林木只好咬咬牙,跟上薛明軒的腳步。

都忍了這麽久了,就再忍幾天吧。

說實話,林木很不能理解薛明軒的孤僻和冷漠。

他長得好看,家裏有錢,不愁吃不愁穿,上有兄嫂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弟弟,父母雙全,平常吃個飯,雖然不見得有多其樂融融,起碼也能說是挺熱鬧的,為什麽在這種家庭長大的薛明軒,一定要做出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模樣呢?

“木木。”

長久的安靜中,薛明軒突然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林木趕緊抖擻精神,答了句,“到!”

果然是身無分文的仰仗着薛明軒太久了,竟然自然而然有了一種狗腿的情結,林木替自己汗了一個。

深夜的涼風越來越大,一瞬間吹起了薛明軒的長袍。薛明軒用白緞高束起的長發,随着烈烈風聲翩翩揚起,枯葉順着風勢飄零開去。

愁雲散開,不見了許久的明月終于再次露出皎潔的光,散落在薛明軒的白袍上,仿佛被鍍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粉。

薛明軒問:“蘇行遠待你很好麽?”

林木想了想,“恩,很好。”

薛明軒問:“你們認識很多年了?”

林木點點頭,“差不多十年了。”

原來,差不多十年了。

薛明軒的唇角似乎有些淺淡的笑意。頓了頓,他說:“明天你會收到一個禮物。我送的。”

連一個微笑都顯得如此蒼涼的薛明軒。

既然他準備送自己一個辭行的禮物,林木覺得,自己有必要也給薛明軒來個禮物。

沒有銀子不要緊,有時候最好的禮物并不一定是從外面買過來的。

林木朝薛明軒勾勾手,笑容狡詐道:“過來。”

薛明軒一怔,卻還是很聽話的将臉湊過來。

啪。

林木兩只爪子拍上了薛明軒的臉,然後将他的嘴巴拉成一個上揚的大大的笑容。

薛明軒愣住了。

林木的笑容如六月燦爛綻放的薔薇,她說:“我老娘說了,即使在很不開心的時候,依然要給自己一個大大的笑容,你知不知道為什麽啊?”

“為什麽?”

“因為老天爺從來都很殘忍。”

這句話,很不适合從沒心沒肺的林木口裏面說出來。

薛明軒的眉頭皺了皺。

即使心中對這個世界的殘酷認同,但他依然很不喜歡從成天傻呵呵笑着的林木口中聽到這句話。

林木的小腦袋一昂,“這句有水準的話不是我說的,是我老娘說的。”

“我老娘說啊,老天爺從來就很殘酷。為了讓你感受到這個世間的美好,他會給你一些好的東西,然後或快或慢地将它們一點點抽走。……”

我老娘說,即使你很不喜歡生活一路高高低低的起伏,但這就是生活。

它無法逃脫,無從躲避。你能做的只能是在這樣殘酷的人生裏,找到一些你可以看到的美好的東西。

……

涼涼的夜風,晃眼間讓林木回到了十幾年前那個滴水成冰的夜晚。

老娘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嘴唇青紫,卻仍是笑着。

……這是一個殘酷卻又美好的世界,所以木木,這個世界究竟殘酷還是美好,取決于你怎麽看待它。……

“娘,你會好起來的,對不對。”木木趴在床頭抽泣不停。

……這個世界殘酷卻美好的原因,在于它會帶走你現在的美好,再悄悄地将未來的美好塞給你。……

……這個世界的殘酷,在于你願不願意相信她的美好……

“……所以木木,即便是娘不在了,你還有你爹,還有很多疼你的叔父們。将來,你一定會遇到更多能帶給你美好的人。……那是上天在帶走娘之後,給你的補償,……”

“可是我只想要老娘陪我。”

老娘勉強地笑着,“娘會在天上看着你,所以木木每天都要過得很快樂,不然老娘在天上也開心不起來的,知道嗎?”

……

林木對薛明軒說:“這個世界雖然很殘酷,但是只要你笑一笑,願意看到它美好的地方,你就一定可以看到殘酷的外衣下,還有那麽一個留給你的美好。”

……就如同母親死去的一年後,她在青梅樹下遇見的那個麥色肌膚狐貍眼微微上揚着笑眯眯的男孩。……

“薛明軒,”林木的眼中,仿佛閃耀着整個星空的璀璨光芒,“所以,你要多笑一笑拉。這樣才能看見殘酷的老天爺給你留下的那份美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