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跑了幾步,立即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她之前對着森森比的手勢是她去找他。可是偌大一個京都,她又不熟悉,該怎麽去找他,到哪裏去找他呢。
林木撓撓脖子,怎麽也想不出第一步是要從哪裏找起比較好,只好決定走一步算一步。
剛走到小巷的出口,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灰青布長衫的森森焦躁難耐地站在薛家大宅正門不遠處瞪眼張望。
田衛站在蘇行遠的身後,怕他在這炎熱難耐的日頭裏站得太久之後,心裏的躁火會再次讓他自燃爆裂,于是一手拿着一把蒲扇,兩只手合力呼啦啦地賣力扇着風。
這鼓怪風自蘇行遠的身後而來,咋呼地不止将蘇行遠的大衣袖吹得鼓囊囊,衣袂各種飄飛,更将他用青帶高高束起的長發吹得張牙舞爪般。
路上行人禁不住側頭瞅瞅路邊這詭異的景色,蘇行遠立即吹胡子瞪眼睛,叫嚣起來,“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活像一只剛剛燒開了水的大水壺,四射着蒸氣,并伴随着刺耳的尖叫。
田衛兩手忙碌的扇着風,雙眼如雷達般四處左右張望,然後瞄到了不遠處的一個巷子口,林木正看着不斷炸裂的蘇行遠傻呵呵的笑。
“少爺。”田衛低聲道。
“幹什麽?”蘇行遠怒氣四散,氣哼哼回頭。
田衛還沒來得及吭聲,蘇行遠又說話了,“怎麽還不出來呢?是不是被薛明軒他們抓了,不準她出來啊?”
“少爺……”
“你說,她是不是要吃了飯才會出來啊?”
“少爺……”
“你說,她是不是得吃完了飯,再睡了午覺才會出來啊?”
左邊的肩膀突然被一個小指頭戳了戳,蘇行遠噌地一聲面色鐵青,回頭吼道:“要死啊,誰敢戳我!”
林木笑眯眯地出現在他的視線裏,咧着嘴巴呲着大白牙,說:“我。”
蘇行遠的臉色立即由青轉綠,由綠油油又轉了白,再由白慘慘的顏色迅速地轉成了兩頰通紅。
蘇行遠很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尴尬地“呵,呵呵,呵呵呵……”一陣幹笑。
田衛見他後背直冒汗,更賣力地呼啦啦扇氣風來。
“就等了一下嘛,幹什麽那麽兇啊?”林木問。
蘇行遠點頭如小雞啄米,一個勁地附和,“是啊,是啊。”
林木白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容褪了。
蘇行遠心裏咯噔一響,呆呆愣在那裏,不知道怎麽辦好。
然後,林木說:“森森,我該叫你森森,還是蘇行遠?”
蘇行遠一愣,狐貍眼的神氣逐漸黯淡下來,“森森,蘇行遠,都可以。”
林木的嘴巴微微撅起。
蘇行遠慌忙說:“木木想要叫我什麽?”
“想要叫什麽都可以的嗎?”林木斜眼問。
“可以,可以。”蘇行遠笑容燦爛,卻在看到林木的嘴巴撅得更高時,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林木說:“想叫什麽都可以是吧,那叫你烏龜王八蛋也可以了?”
蘇行遠點頭哈腰,從田衛手上搶過一只扇,趕緊替林木扇起風來,扇得林木額頭的浏海呼啦啦全跑亂了。
林木抓抓頭頂浏海,說:“是不是要我叫你烏龜王八蛋吶,怎麽又不出聲?”
蘇行遠賠笑道:“不是這個意思拉,我是說森森和蘇行遠這兩個名字,你随便選個,都可以的。”
林木橫了他一眼,“笑什麽,不準笑,你好好把事情給我說清楚。森……不是,蘇行遠,你要知道,我可是被你騙了十年欸。十年,十年,蘇行遠!!”
蘇行遠呵呵幹笑了兩聲,“不要生氣,不要生氣。”看到林木的眼睛眯了眯,蘇行遠擡頭看看頭頂天空,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是正午十分,日頭正烈。
于是将扇子擋住日頭,蘇行遠歪着張狐貍眼,咧着嘴巴對田衛說:“扇我幹什麽,給木木扇扇,沒看到太陽大着嗎?”
田衛很委屈。
他是蘇行遠的跟班,又不是林木的跟班,幫蘇行遠排憂解難扇扇風什麽的,是理所當然的,這林木曬沒曬着太陽跟他有關嗎?
她林木就算今天這麽中暑了,寨主夫人和莫師傅也不會扒他皮啊。
見他愣神,蘇行遠的桃花眼瞬間爆出滿滿的紅血絲,怒斥他道:“我說話你是聽不見嗎?扇扇扇,給我扇什麽?我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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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衛想,要是誰會真的在這個大夏天裏冷死,應該可以成為一朵流傳千年的奇葩。
他停下手中的活計,看着一滴汗珠從蘇行遠的脖子流下來,浸進了領子裏,領口上留下了一塊汗水的痕跡。
然後,田衛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寨主夫人和莫師傅有什麽好怕的,只要少爺不樂意,他們也不會真扒了他的皮。
可是,如果他沒有伺候好這位木木小姐,只怕他田衛今天死幾百次都是有可能的。
因為在這麽一個即使紋絲不動,依然可以汗流浃背的大夏天,少爺竟然為了差遣他去幫木木小姐扇扇,竟然昧着良心說他冷死了?!!!
這位還是他所認識的那位嚣張跋扈,任來人是誰也不會讓上一步的少爺嗎?
即使這烈日如此毒辣,竟仍然将手裏頭唯一一個可遮擋物,架在木木小姐的頭上。
田衛終于明白了,他的好日子要來了。
林木看起來好相處,也似乎沒有什麽壞脾氣。他只需要哄得這位姑娘開心,他家少爺便絕對不會找他麻煩。就像寨主生氣了,全寨子只需要哄着寨主夫人就好。
寨主夫人的脾氣,決定了寨主的脾氣,想來這位木木小姐的脾氣,便決定了少爺的脾氣。
田衛仰天長嘆,頭仰城45度角,流下兩行清新文藝的淚。
這好日子終于他媽的來了,真是萬穿秋水,千回百轉啊。他終于不用再揪心他家少爺龜毛易爆炸的脾氣了。
啊!啊!!啊!!!好日子,你終于他媽的來了,雖然是慢了點。
蘇行遠一腳将田衛踹到林木旁邊,七竅生煙道:“磨磨蹭蹭的。”
林木鼓鼓眼瞪他,“幹什麽對他這麽兇?”
蘇行遠笑,幹幹的笑聲卡在脖子縫裏,“沒有兇啊,沒有,沒有,”他小心幫林木檔着頭頂上的大太陽,“我們關系好着呢,平常就是這麽鬧鬧,感情特別好。”
田衛憂傷。
他表示他一直處于被壓迫被剝削的地位,他和他家少爺之間就是奴役和被奴役的關系,真心沒什麽感情可言。
要是遇上需要他墊個背什麽的事情,他家少爺絕對義無反顧的把他抛出去墊個背。
林木看了看田衛的屁股上,蘇行遠的大腳印異常清晰。看來剛剛那一踹的力度不輕。
不相信蘇行遠說的話,于是林木回頭想看看田衛的反應。
田衛見林木回頭,趕緊的甩掉了一臉的猶豫,眨巴着眼,很真誠的笑起來。
他家少爺什麽脾氣他最清楚,他那憂傷要是被少爺這麽在乎的木木小姐看到,少爺就交待不了他剛剛扯下的謊話。
如果對他“感情深厚”的少爺交待不了,田衛知道他今天的下場會很悲劇悲慘悲涼。
林木看田衛笑得燦爛,點頭如搗蒜,也就沒有再說話了。
蘇行遠問:“木木沒吃飯吧。”
“沒有。”
“那我們先去吃個飯吧,我們慢慢聊。”
林木的肚子剛好咕嚕嚕叫,于是點點頭。
于是,京都的大道上出現了這樣一個場景。一個少女大搖大擺的走在路上,身旁的少年小心翼翼地用蒲扇為她遮擋着頭頂的太陽,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邊走還邊為她撲扇着風。
京都道路上的人民群衆立即對這一小撮異常景觀開始嚴密地監視。
林木不自然的縮縮脖子,對蘇行遠說:“蘇行遠,我真沒這麽熱,你太誇張了。”
蘇行遠說:“不誇張,不誇張,你要是曬壞了,又得打我。”
林木癟癟嘴問:“我哪有這麽兇?”
蘇行遠點頭哈腰道:“是是是,你不兇,可是如果你在我眼皮子底下曬壞了,我良心上也過不去,是不。”
田衛聽着他少爺這會說話,聲音溫和,語氣柔和,特別的不習慣,聽着不舒服得連咯吱窩都跟着癢得慌。
于是田衛停了扇子,撓了撓癢。
田衛半分鐘的消極怠工立刻被蘇行遠發現,蘇行遠氣哄哄道:“你幹什麽?想偷懶啊?”
蘇行遠想說,他自己都熱着呢,也沒好意思偷個懶。不過,算了,懶得多說,因為田衛又很盡職的扇起風來。
林木停下腳步,指着一個招牌說:“王八蛋,你看,我們去那裏吃吧。”
蘇行遠苦着臉,“木木,別這麽叫我,真難聽。”
林木不在乎他的抗議,繼續說道:“王八蛋,你看看,是清潭酒家哦,我還記得那只你從京都帶回去給我吃的雞,在這裏買的吧。”
蘇行遠擡頭,朝那個方向看去,桃花眼眯了眯,璀然笑開來。
只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然後問:“木木之前是一個人去清潭酒樓裏面吃的嗎?”
“不是啊。薛明軒帶我去吃的,這次來京都,我忘了帶錢了……”林木話還沒說完,便被蘇行遠扛走了。
“不去清潭酒樓嗎?”
蘇行遠黑着臉,像只霸王龍一樣鼻孔噴火,然後回了句,“沒胃口,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田衛表示很郁悶,他家少爺又裂開了。在京都的街道上,數次炸裂地砰砰直響。诶?怎麽跟放鞭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