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據雲看雨,推出十五號夜間有大雨,今日是十三號,十五號晚間還有兩天。
神策軍絕非浪得虛名,清若估摸着常存那裏頂多能拖住一天半的消息,若是神策軍反應過來開始查也就是兩三天的事。
好在她這邊已經拿到了另一半鑰匙,玉春樓的老鸨也暗中控制處,即使後續有突發情況主動權也在她這。
晚間常存回來複命,從少保那帶回來二十一個暗衛。
為首的叫木衍。
是太子賜的名,這二十一個暗衛的性質同清若現在養在京城那些孤兒差不多,都是很多年前太子就命人尋來養着教導長大的,為的就是培養起來成為自己的勢力,能絕對忠心。
華中此次災情一發誰都知道牽扯重大,不僅神策軍這次出來的都是好手,各派系這次出動的人員也都是得力幹将。
清若這趟出宮是瞞着皇後擅自行動,怕皇後遷怒身邊之人,所以出宮之時就把身邊親近幾人都帶了出來。
夕瑤按她的吩咐先去辦事,此時正在來華中同她彙合的路上,周鋅則是聽令留在洛安等她後續安排。
也正因如此清若會選擇帶着兩位先生和金晨混在官員隊伍中來華中,畢竟她身邊人手不夠安排,天災一起路上趁亂的匪徒不會少,總要先保障人身安全。
常存次來華中帶了近三十個侍衛,現在再有從少保處接手的二十一的暗衛,她這邊人手問題就解決了不少。
且侍衛和暗衛是有本質區別的,在皇子皇女手下,侍衛是明面上的護衛和代表,利于用身份辦事。而暗衛更多的是隐秘、刺探消息。
有了暗衛,那人員的監視問題就轉交給木衍來負責,清若要查早樹背後植主,那給早樹留機會傳遞消息,攔截消息以及探查背後之人就成了木衍他們的任務。
到了十五號晚間,清若帶着常存、金晨、木衍,還有兩個負責扛着徐廣正的侍衛,一行人趁着夜色出了周家縣縣城,到了城外才騎上準備好的馬匹,朝徐廣正所說得雁歸山而去。
他們出門之時天已經開始飄着小雨,這會出了城到了山脈周圍雨勢越發大起來,馬蹄都已做了防滑和消聲,一行人穿着黑衣隐在雨夜中行徑。
到了山谷岔道,兩個職位提着徐廣正兩邊胳膊讓他指路。
徐廣正突然沉默,常存端坐于馬鞍之上,拔劍劃過大雨落在徐廣正勃頸處,“快些。”
清若輕輕出聲,“常存。”
常存轉手收劍,“公主。”
清若頭上戴着大氈帽,披着蓑衣,只是雨太大,沿着她帽檐周圍滑落連成了水線。
徐廣正在她出聲時便擡頭看她,這所有人裏,她讓他感覺最恐怖,年輕貌美又身份高貴的女子,偏偏殘忍到接近無人性,讓人覺得心涼。
雨太大,視線被雨幕阻隔即使離得很近也有些視線模糊,清若的聲音落在傾盆大雨裏顯得輕而軟。
“二皇子?周國?”
“徐大人夫人孩子現在在周國吧。”
後一句,她是陳述句。
別看現在的二皇子似乎是個老好人,兄友弟恭,對太子恭敬,對其他小的皇子愛護,看着不争不搶十分佛系,整日就看書寫文是個雅致人。
實則是掩藏最深的一個。
穆清若記憶中,三皇子是最不服氣太子的,他母妃是皇貴妃,後家勢力也大,在朝堂上什麽事都要和太子對着來,也時常搞些小動作給太子添麻煩。
起因便是清若畏水的根源,清若在銘瑄帝一衆孩子裏排行老六,前頭幾個都是皇子,得了她這個公主之後銘瑄帝便格外寵愛。
三皇子母妃在宮中也得勢,自小就性子霸道,自然不喜歡這個得父皇偏愛的妹妹。
清若四歲的中秋宴,三皇子用蛐蛐哄騙清若躲開侍女跟他去玩,結果給她推進了禦花園的池子。這是太子第一次和三皇子兩人打架打得頭破血流,長大之後兩人的仇怨越積越多,現在都恨不能把對方除之而後快。
而二皇子更像是太子和三皇子之間的和事佬,他喜歡佛學、喜歡詩書文學,對皇位沒什麽想法,自然和太子與三皇子沒沖突,兩個人鬧得太過之時二皇子就會勸勸太子又勸勸三皇子。
至少穆清若記憶中,到目前為止他的表現都是這樣,太子和穆清若對他的感官都很好,和他也比其他皇子親近。
古話說,會咬人的狗不叫,二皇子就是那只會咬人的狗。
記憶中三皇子在此次災禍事件華中勢力被連根拔起,連帶後家和朝中都元氣大傷。
兩年之後又因為在下一屆科舉中主考官賣題一事被皇帝大罰,後家勢力被掀,此後便沒了依仗沉寂下來。
而二皇子在秋圍中設計了一場事故,太子雖保住了性命卻失了一條腿。
那場事故,也有穆清若的責任,因為太子從不對她設防。
穆清若那時為了讨許植允的歡心,也從不對他隐瞞,反而因為知道他身在官場想要更多了解太子的情況,每次知道的事都和他說。
許植允,是二皇子的人。
穆清若和許植允是皇帝賜的婚,她是公主,也是太子的胞妹。何薇安即便和許植允有私,明面上連妾室都不能當。
記憶中她知道太子受傷一事便暈倒了,再次醒來,太子失去一條腿,底下的皇子三皇子已經徹底沉寂、幾個小的有心也無力,二皇子,似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未來天子。
大局已定。
何薇安坐在她床邊,捧着藥碗,親熱的喊她姐姐,告訴她只待二皇子登基,便會下旨封她為平妻。
她從前和清若關系就親近,那時就想喊清若姐姐,現在總算能得償所願。
至于清若會想到周國,因為太子出事的那場事故裏,是二皇子同周國連手所為。
周國便是穆松登基建立瑜國時從諸侯國自立為國的兩個國家中實力較強勁那個。
二皇子那時許諾給周國的條件是瑜國西南三座城池。
只是這些城池還未歸到周國版圖便被顧淮郅奪回,因為太子之事,已經病倒許久的銘瑄帝氣急攻心一命歸西,那時二皇子将将登基,朝堂上也就開始了新帝與神策軍之間的權勢之争。
二皇子在太子出事銘瑄帝駕崩之後登基,名不正言不順,不少太子黨認定先帝是被二皇子直接氣死,而不少王侯也想把局勢攪得更亂。
所以那時登基的新帝一方面要依仗神策軍保障皇權,一方面卻又十分忌憚神策軍。
穆清若的記憶,只到這。
太子受傷,她氣急暈倒,醒來沒幾天緊接着自己父皇駕崩,母後病倒。
緊接着她開始下身出血腹痛難忍,也是這個時候,穆清若才知道自己懷孕了,而這個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她問許植允為何就連孩子都容不下。
許植允給她的回答是:你還年輕,好好休養,以後再懷。
至于為何要讓這個孩子流掉。
是許何氏的意思。兄長一家喪命黃泉,只餘下何薇安一個孤女,許何氏希望許植允的長子出自何薇安。
穆清若的記憶,也或許是夢境,只到此便沒了,因為人死了。
二皇子能在幾年後聯手周國來對付太子,那肯定不是短時間內有的聯系。按照時間推算,應該現在已經有聯系了。
清若翻過周家縣這些人的資料。
徐廣正的資料不正常。
他這一生太過尋常。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徐廣正的經歷不該太過尋常,那就是假的。
清若讓暗衛去查徐廣正的資料,發現果然資料上的那個人二十多年前就死了,徐廣正也只是頂了這個人的身份名字。
暗衛去查真實身份,尋到周國斷了根。
周國自這一任皇帝登基起國力便開始下滑,這任皇帝從登基就沉迷後宮,自己沒本事,生了十幾個兒子現在為了皇帝之位打得厲害,國內勢力錯綜複雜,暗衛摸不到具體來自哪派勢力。
只能确定和周國有關。
徐廣正既然和周國有關,那後面牽扯的人只能是二皇子。原本假死的夫人孩子現在應該在周國。
清若這話音落,徐廣正驚悚的瞪着眼睛看向她。
為了隐秘,他和二皇子和周國都甚少聯絡,上一次聯絡還是他夫人孩子假死之前。
清若勾了勾唇,“本宮最後說一次,勞煩徐大人好好指路。”
徐廣正沒有氈帽也沒有蓑衣,身上的傷口早已被雨水泡得腫起來,臉也是腫的,眼睛一只半眯着,哆哆嗦嗦開口,“我夫人和孩子什麽都不知,我帶你到糧倉,你給我個痛快,以後不要再找我夫人和孩子。”
清若點點頭,“可以。”
她回答得太幹脆,徐廣正心裏有些發虛,清若接着開口,“本宮一言九鼎,徐大人帶路吧。”
徐廣正這才壓下心裏的百般滋味,老老實實帶路。
雁歸山雖叫山,但其實它是一整片連綿起伏的山脈,也是整個谷雨郡最大的山脈群。
一行人在山谷中轉了好一會,才在徐廣正的指路下來到一個背風口的山脊處。
這地方隐秘,雖是山脊,但卻有一塊不小的平臺,看着挺像是糧倉所在。
徐廣正神色灰敗,侍衛停住腳步他整個人都被半拖着,自己撐不起力來,“到了。”
清若翻身下馬朝他走去,“就是這了?”
路過常存時抽了他腰間的佩劍握着,徐廣正點點頭,而後神色放空等死。
清若走到他面前,手掐着他的下颚卸了他的下颚反正他咬舌自盡,吩咐侍衛,“捆起來。”
這次若不是她吩咐常存在事發事前就來華中,恐怕災情剛報到朝廷徐廣正就假死跑了,這人留着還有用。
徐廣正目光驚悚看向她,意思很明顯,她答應的給他個痛快。
清若戴着氈帽在傾盆大雨裏神色淡然,都未看他一眼就轉身,吩咐常存和木衍去找糧倉門。
兩人找到糧倉門口處常存拿出兩半鑰匙合在一起打開了門,這才喊她,“公主。”
清若吩咐金晨和兩個侍衛在外面,自己踱步過去,常存和木衍蓑衣下都用油紙包了火把,點燃火把之後木衍在前,清若中間,後面是常存。
外面傾盆大雨,但外臺是內高外底的地勢,加之洞口處又做了墊高處理,三人進來只有前面一兩米有濕氣,裏面很幹燥。
朝廷每一處要設立糧倉都有工部專門的官員到地方勘測之後才定下位置,糧倉的地理位置天生要求避水背風,已保證存糧。
三人往裏行徑沒多久就看到了糧倉全貌。
裏面自然不會是糧食,整整齊齊碼放着木箱。
木箱不大,也就半米寬度,一丈高。木箱數量也不多,三個人眼看過去初步估算也四五十個左右,所以整個巨大的糧倉只占了很少一部分,十分之一的空間。
木箱看着結實且厚,沒有任何花紋。
常存和木衍屏住呼吸,停住腳步,清若走上前,打開木箱上面的扣子,掀開蓋子。
裏面是放得整整齊齊的金條。
她又去開下一個箱子,依舊是金條。
這幾十箱金條,少說也是幾十萬兩。
怪不得,記憶中華中事件之後顧淮郅神策軍的勢力會發展得那麽快,有錢能使鬼推磨。
顧淮郅能對銘瑄帝隐下糧倉,只待華中這邊風波平息後再慢慢搬回,但是她現在不行,神策軍還在追查糧倉之事,再有她手裏能動用的勢力不足以瞞下。
清若當機立斷,“常存,清點金條數量,本宮要寫奏折回朝,本宮在奏折上只上報三分之一,待父皇派人來處理你負責彙報配合。”
“木衍,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在神策軍找到這之前,運走三分之一,先運到江南,我會通知周鋅去江南做準備接應。”
“另外通知太子殿下,讓哥哥派人來接應,三分之一當做我的私産運回洛安。”
木衍遲疑,“公主,若是殿下派人來,運回到洛安陛下會收到消息。”
清若點頭,“不用刻意隐瞞,告訴哥哥是我的意思,運回到洛安之後,我、哥哥、父皇母後,這三分之一裏一人分四分之一,就說是我的孝敬錢。”
寫奏折給銘瑄帝的,那就是過了明面最後要進國庫的,哪怕她現在所有的全部報上去,銘瑄帝也會覺得她私下有留。
就讓銘瑄帝以為她報了一半,想要自己接下另一半。
等金條到了洛安,她自己、太子、父皇母後再每人分四分之一,她說是孝敬錢,那進的就是個人的私庫。
銘瑄帝不會有意見,只會覺得她考慮妥當還有孝心。
即便朝中其他大臣有消息,銘瑄帝也會全然為她擋下,畢竟國庫得了利,自己也得了利,還是自己女兒的孝心。
帝王心術這東西,原來可是她教給小皇帝的第一課。
木衍和常存不再有任何意見,單膝跪地領命。
清若擺擺手,“起吧。運去江南的三分之一,再分兩份,其中一份等此事了結之後,分三份,你們兩還有周鋅,一人領一份下去自己安排。”
要想馬兒跑,就要舍得給吃草。
這些人都是從小培養的,維護主子的利益已經成了他們血液裏烙印的觀點。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他們對待手下需要銀錢,在外替主子辦事同樣需要銀錢。
她現在手下可用之人太少,每一個都要抓緊培養。
木衍和常存不同,常存已經從攬月殿領月俸,而木衍只是清若從少保那暫時接過來用一段時日,本質上還是聽令于太子。
若是辦事有功,清若自然可以賞,可這太多,木衍不敢接。
木衍剛站起來,又拱手單膝跪地,他還沒開口,就被常存托住了手臂,“公主既然吩咐,你只管聽令就行。”
木衍和常存也算相熟,常存手上用了力,木衍随着力道站起來,看了常存的眼色,只能領命應賞,“屬下定不辱命。”
常存詢問是否要留下人看守,清若搖搖頭,“留人看守目标太大,這地方隐秘,并不好找,徐廣正在本宮這,其他人要找也需要時間,只要奏折送到父皇那就可以光明正大過來了。”
清若轉頭看向木衍,“趁着今夜雨大,木衍你今夜就安排吧,本宮現在回去就傳令周鋅。”
“屬下遵命,那公主回去路途注意安全。”
清若笑起來,這就是銀錢的魅力所在,連木衍這個木頭臉都會讓她注意安全了。
三人清點完數量之後木衍留下,清若帶着其他人回到府中,衆人先去換了濕淋淋的衣服便到書房中待命,金晨熬了熱姜湯一人一碗。
清若散着頭發,先寫要報給朝廷的奏折,自然不能寫是她從徐廣正處查的,她先前擅自離宮留給皇帝的信說的是瑜國國民遭受大災,她作為公主怎能不管不問,她要親自來幫助官員赈災。
這會也就只能寫她在安置災民的過程中有災民向她反應周家縣有兩個糧倉,覺得是當地官員昧下了糧食。她派常存來查此事,沒想到查到糧倉所在之後發現裏面不是糧食,都是金條。她現在內心很慌張,這麽多金條,華中又在災害混亂中,希望父皇盡快安排人手來接應運回洛安。
清若寫完奏折之後寫給周鋅的信件,給周鋅的就直截了當的吩咐任務。
清若寫着信件,常存就在一邊安靜等候,清若擡頭看了他一眼,“欽差那邊如何,堤壩決堤查得怎麽樣?”
常存雖然人在她身邊待命,但同樣有在欽差隊伍裏的眼線侍衛随時彙報情況。
“華中的官員上下都有涉及,今早還有原來華中被辭官的縣令來找顧統領舉案。”
“郡守招了沒?”
常存點點頭,“郡守招了三皇子。現在所有官員都是神策軍在負責審問,顧統領下了令,消息全部壓着,外頭官員并不知道,也還未奏回陛下。”
清若點點頭,隔下筆,把奏折和給周鋅的信件遞給常存,“盡快。最遲十八日要到父皇面前。”
常存接過,安排侍衛拿上令牌傳信回洛安。
外頭侍衛冒着大雨急忙沖進來,看見常存急聲高呼,“主率,豐西縣爆發瘟疫。”
他剛剛入院門,聲音太大,即使隔着雨幕清若在屋裏也聽到了聲音。
豐西縣在豐本郡,豐本郡是此次洪災的重災區,豐西縣更是傷亡慘重,不同于古雨郡有山脈地勢較高,豐本郡是華中三郡中地勢最低的,而豐西縣就在豐本郡正中的位置。
朝廷官員到達華中之後全部暫留在古雨郡,因為豐本郡的大半房屋,田地被洪水沖毀,其中豐西縣受災最重,欽差隊伍到達時豐西縣大半縣城都被洪水淹沒,上面漂浮着不少人和家禽屍體,還有被洪水沖毀的碎物。
在朝廷這邊官員達到之前華中的官員和軍隊已經在組織屍體打撈掩埋,但因為豐西縣是盆地地形,積流的洪水難以外排,淹沒的水深高,并不容易打撈。
清若走到屋子門口,那侍衛也到了門口,撲通一聲跪下,“啓禀公主、主率,豐西縣難民安置在豐西縣的山坡上,今日傍晚爆發的瘟疫。現在司馬下令封鎖全部豐西縣全部難民。但昨日還有豐西縣難民進了豐本郡,所以現在軍隊正在豐本郡排查。”
清若示意侍衛起來,“走。”
一邊皺着眉大步邁入雨中一邊問道,“來時陛下不是已經交代了太醫嚴查,還有不是發了草藥嗎?”
侍衛不敢猶豫,急忙禀告,“因為洪災之後又時常有雨,受寒的難民很多,太醫三天前剛在豐西縣難民處排查完,帶來的草藥也煮了要求難民們喝下。”
清若緊蹙着眉,一邊疾行一邊吩咐常存,“去豐本郡。”
豐本郡現在還疑似有帶瘟疫的災民,即使知道危險常存也不敢勸她,立馬吩咐人手跟着她。
馬匹在外院,一行人到了外院上馬就往豐本郡趕。
神策軍最先得到消息,顧淮郅最先從谷雨郡達到豐本郡守府。
豐本郡原本鎮守的官員是司馬,他得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封鎖了豐西縣,知道有災民來了豐本郡,下令所有侍衛在郡內徹查。
顧淮郅達到豐本郡守府時整個府內忙得昏天暗地,人人腳不沾地,因為不少官員這幾日去過豐西縣,也都被隔離起來,太醫正帶着藥童用大鍋熬湯藥,整個郡守都彌漫着一股濃郁的藥味。
“統領、鳳兮公主來了。”
至二的話音剛落,一身黑衣散着頭發,頭發臉頰都還在滴水的鳳兮已經身後帶着一大群侍衛進了郡守府。
此前衆人只知道鳳兮公主也跟着來了,但是從未見過她,事情太多,衆人也顧不上,現在見了人,議事廳的大臣們紛紛起身行禮。
“請公主安。”
顧淮郅坐于主座,他這幾日都未曾好好休息,現在又出了瘟疫這樣的大事,神色冰冷,只是朝她拱了拱手。
清若直接朝司馬和顧淮郅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扔出自己的令牌,“現在這裏的一切由本宮來接手。災民以及瘟疫之事接下來爾等全都聽令于本宮。”
司馬猶豫,朝她拱手,“公主,臣知道您心系災民,但……”
常存的劍已經夾在了他脖頸上,且已經劃破了皮,他感覺到尖銳的疼痛。
清若看着他的視線冷若冰霜,“司馬已經到達豐本郡四天,救災毫無進度,災民安置亂七八糟,現在還爆發出瘟疫,司馬這皇令是領來當擺設的?”
“臣冤枉,臣……”
清若不耐煩的皺眉,常存一個手刀下去,直接敲暈,清若擡了擡下巴,“捆起來,找個房間關起來,回洛安之後本宮自會向父皇禀告司馬的‘能幹’。”
轉頭看向在議事廳的一衆臣子,“還有哪位大臣有意見?”
衆人被她的視線掃過都紛紛避開視線,面面相觑,他們原本聽令于司馬,現在司馬都被捆了,對着似乎一言不合就要直接拿下的公主,誰敢有意見。
司馬被侍衛拖下去,清若也不坐,直接開始吩咐,“負責災民安置的,現在去尋新的安置點,還未出現症狀的災民明早先轉移到新的安置點。二十人一組安置。出現病症在将二十人分成五人一組隔離,已經出現症狀的災民依照嚴重程度劃分,五個人一組隔離,只要還沒死,就給本宮繼續喂藥。”
“太醫這邊湯藥不停,分預防和治療的,未出現病症的每天必須要喝預防藥,出現病症的也要派人盯着喝藥。”
“草藥不夠先從其他地方調過來,何處調了多少派人用賬本記下。”
清若頓住,“之前死亡的災民屍體是如何處理的?”
一衆人被她冷然的氣場唬住,半天出不了聲。
還在旁邊的顧淮郅回答道,“掩埋。”
清若皺眉,“常存帶着侍衛,用毛巾掩住口鼻,去重新焚燒,還有之後只要是瘟疫病死的屍體,一律焚燒。”
官員們顫顫,一個膽色稍大的官員請示,“公主,焚燒只怕災民們鬧事。”
清若看着一衆縮着脖子的官員勾了勾唇,“如果這都解釋不通,壓不住災民,那本宮就把各位先燒了以慰災民情緒。”
衆人後背一涼,不敢說話了。
銘瑄帝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不嗜殺,也不重刑。三皇子雖和太子不對付,但對待朝中官員都态度有禮,太子和其他幾位皇子心性脾性都溫和。
大臣們往前只聽過鳳兮公主的盛名,從未接觸過。
不知道皇家還出了這樣一位強勢到不講道理之人。
清若沒給他們緩和的時間,“豐西縣的淹水後天早上給本宮排盡,侍衛帶着災民去挖排水渠,來挖水渠的災民按糧食或者銀錢來付傭,從多面開始挖,挖到最近的湖泊、河流去。”
“讓人趕制汗巾,配有系帶,以後出入豐西縣的官員侍衛都必須帶着汗巾掩住口鼻。”
清若說完,拍了拍手,“現在,給本宮動起來,若是有人出了岔子……”
她未說完,但是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陰森森的威脅。
所有官員應聲之後依職權領命去辦事。
清若回頭。
顧淮郅還坐在座位上。
一身黑衣,頭發束着,衣衫同樣被雨侵濕,衣擺在滴水。
察覺到她的目光,擡頭看向她,黑衣冷眸,視線很平靜。
清若站着,居高臨下睨他,“顧統領堤壩一案查得如何?”
顧淮郅點點頭,倒也沒隐瞞,“華中都督交代了三皇子,具體還待核實。”
他這麽實誠清若倒是有些沒想到。
顧淮郅緊接着開口,“公主那邊徐廣正如何了?”
清若挑了挑眉,“進展不錯。”
顧淮郅輕輕勾了勾唇,極小的弧度,這波交易虧了。
他站起身,手臂往後一擺衣袖便帶出了水漬,“既然公主在此坐陣,那下官便回谷雨郡了。”
他站起來清若便要稍擡視線看他,“依照顧統領的能力,谷雨郡應該處理完才對。”
顧淮郅點點頭,“事已了。臣只是覺得公主應該不願臣在此。”
清若呼了口氣,“還請顧統領協助本宮處理瘟疫一事。本宮需要盡快找出豐西縣昨天來豐本郡的難民。”
顧淮郅視線安靜看她。
清若稍擡下巴,很認真,“瘟疫不能蔓延。”
顧淮郅挑眉,他眼簾長,冷着眼凝着眸時視線冰冷,但只要帶出細微的笑意眼眸便帶出彎彎的弧度,看着便是有些妖冶的絕色之眸。
同樣一身黑衣,氣場冷然,可是剛剛是不近人情的孤決,這會就帶出些肆意的風流氣場。
因為他眼裏有了笑意。
顧淮郅點點頭,似乎口吻很随意,“好,臣天亮之前給公主一個結果。”
鳳兮身上,有着他在太子身上都未感受到的‘君’感。
明明之前是個從未受過人間疾苦的公主,卻在趕路途中比所有男的大臣都能抗。
她焦急瘟疫是真的,不同于衆位大臣或多或少會先考慮皇命,她是真的在急瘟疫,焦急百姓。
她不是會低頭的性格,但是她承認他的能力,也因為承認他的能力,她說請字。
這不是低頭,更像是上位者的坦然。
她剛剛看着他說話時候,眼眸純粹。
似乎是從受災百姓那裏來的勁。
顧淮郅心裏沒有百姓,但是他心裏有權勢,他知道這次災害中他通過百姓可以得到的東西。
其他官員也大多一樣,或為自身,或為身後的主子。
顧淮郅應下之後自己忽而愣了一瞬,而後便坦然帶起了笑意。
人總會向往強大。
也會不自禁向往強大之人。
**
例如鳳兮。
想看看小貓的翅膀,
是不是同想象中一樣絢麗。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