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卻是直直撲到了溫澤軒的懷裏。
溫澤軒飛身上前,憑着極好的輕功,穩穩地接住了莫憶蒼,就猶如那一日相見,他不僅接住了她,還抱着她轉了一個圈,才輕輕放下,只不過,這一次,再也沒有錦歌在閣樓上玩笑。
隔着朦胧的淚水,莫憶蒼看清了多日不見的澤軒師傅。他清明的琥珀色眼睛直直盯着她,盯得莫憶蒼心慌意亂時,他才一字一句地開口,“憶蒼不信我麽?”
不信。莫憶蒼斷然是不會相信的。
慕容無心,生于帝王之家,所以才會在十年前離開她,而又在十年之後抛棄她。
溫澤軒,亦是生于帝王之家,所以才會不擇手段,對她與錦歌姑娘百般利用,以求得天下。
于是,莫憶蒼亦直視着溫澤軒,斷然地開口,“今生,我莫憶蒼絕對不會嫁于帝王!”
如挑釁一般的話語,讓溫澤軒一時不知如何作答。一直以來千斤壓頂猶不亂的溫澤軒,徹底地語結。國仇家恨,豈能不報?卧薪嘗膽,豈能放棄?他這麽多年來,處心積慮,為的就是奪回易主的江山,不成功便成仁。
而她,讓他動心的這個女子,卻起誓般地告訴他,今生不會嫁于帝王!她可知,若得不回天下,他就等于是死去了,活着就如同行屍走肉無異!
“娘親,我們走!”等着腿上的疼痛麻木的感覺漸漸消失,莫憶蒼見溫澤軒久久未曾答話,冷笑一聲,用力掙開如木頭無異的溫澤軒,拉着單影影,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留下溫澤軒久久地屹立在莫府大門之前,與門口蓋滿灰塵的石獅并立。
“蒼蒼……”單影影任憑莫憶蒼拉着,匆匆地往家裏趕。女兒是她生的,她自知她的倔強,可是,在她心裏,溫澤軒所做的一切,讓她都感動不已。至少,他能夠放棄尋寶,回來找心愛之人。她深知,若是選擇一個愛你的人,遠遠要比選擇一個你愛的人幸福。
可是,正當她開口想勸勸女兒時,又忍不住将話咽了下去。想當初,自己不也是義無反顧地選了一個自己愛所愛的莫子木麽?她又有何資格來說服女兒?
莫憶蒼自然是聽見了母親的欲言又止,她亦是明白的。可是,不管澤軒師傅是不是真心相待,她都不能接受,不僅僅是自己的原因,也為了錦歌姑娘。所以,她 只想快些回到家裏,然後好好地躺着,安安穩穩地閉上酸痛的眼睛,最好是一睡不醒,永不再想這些煩心的事,傷心的事,因為,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
哐當一聲,莫憶蒼一回到家中,便把自己鎖進了房間,不聲不響。單影影也不再多說些什麽,又害怕女兒做些傻事傷害自己,便時不時地在門口同她說話。
“蒼蒼,要吃些東西麽?”
“蒼蒼,你睡了麽?”
“蒼蒼,娘親擔心你。”
“蒼蒼,錦歌姑娘送你入宮,被澤軒公子給責備了,明日裏你去看看她,道個歉吧。”
房裏回應她的是一片寂靜,單影影無法,只得搬出莫錦歌,她知道女兒定會為此愧疚。
果不其然,房裏傳來莫憶蒼有些沙啞的聲音,“好。”
單影影呼出了一口氣,至少女兒願意明日裏去給莫錦歌道歉。但是,雖然如此,她也不敢離開房門口半步,生怕女兒半夜裏會餓了,又或者是做了曾經的那個夢,不管如何,她再怎麽辛苦,都要好好守着唯一的女兒。
天才蒙蒙亮起,莫憶蒼輾轉反側,雖然極累,卻怎麽也睡不着。早早的,她打開房門,卻看見母親蝸在門口睡着了。開門的聲音将憔悴不堪的單影影驚醒,她慌忙地擡頭,擔憂地望向依舊憔悴不堪的莫憶蒼,
莫憶蒼只覺得心裏酸楚,原來自己這般的不懂事。這一夜,她想得清楚,而這一刻,她瞬間成長。
莫憶蒼撲通一聲,屈膝跪在了單影影面前,重重地磕了一個頭說道,“娘親。對不起。害您擔憂了。”
不過是一個十多年前的約定,早就過去了,她問也問清楚了,為何自己總是揪着不放呢?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開了誰無法活下去的。就算她萬念俱灰,她還有娘親,自己的任性已經讓母親如此擔憂,是她不孝。
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她還沒有跟錦歌姑娘道歉,答應了澤軒師傅的事還未替他完成,父親還未沉冤得雪,她還未讓母親享享清福,她怎麽可以為了一個負心男人而毀了自己呢?
她要活得更好。
莫憶蒼磕完頭,起身扶起仍舊蝸在地上的母親,心中暗暗起誓——
慕容無心,你要美色,我便蛻變成傾世女子,讓你後悔一輩子;你要權利,我便全力協助溫澤軒覆你慕容朝綱,讓你成為敗兵之寇!
哭,哭夠了,憶,憶夠了。
從今以後,我莫憶蒼,不再是那個莫家花園,癡癡等你的傻姑娘了。
“蒼蒼,你怎麽了?”單影影看向扶着她的莫憶蒼,只覺得女兒表情木然,說不上哪裏不對勁,卻總是覺得她變了。她知道是慕容無心的事讓女兒受了打擊,可是,現在看來,女兒似乎沒有一絲傷心難過的跡象,莫非一夜之間,她就想通了麽?
她不知,莫憶蒼的曾經的愛,在一夜之間,通通換成了恨。
“娘親,蒼蒼好了。”莫憶蒼依舊木然,她将單影影安置在床上,輕輕地替她掖好被子,還硬生生地扯出一絲笑來。
“哪裏好了?真是讓娘擔心……”單影影哪裏躺得住,掙紮着要坐起來,卻被莫憶蒼強制性地給按了回去。
“娘親,你累了,要好好休息。蒼蒼真的沒事了。”莫憶蒼重新替單影影把被子蓋好,繼續說道,“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蒼蒼還是你的好蒼蒼。”
“娘親覺得你不對勁……”女兒是自己的,這麽快就能好起來,她憑直覺就能感應出,這哪裏是沒事的人,明明就是有事。
“娘親,難道真要蒼蒼哭哭啼啼才算是好麽?蒼蒼真的好了。”莫憶蒼不厭其煩地解釋着,只希望母親能夠真的相信她好了,“以後,娘親你好好地讓女兒孝順可好?蒼蒼只想做個孝順的女兒。”
“蒼蒼這般乖,娘親已經很滿足了。”單影影心裏一陣暖流流過,眼眶微紅,女兒懂事乖巧,她是最欣慰的。只有那慕容皇室簡直就是莫家的災星,慕容嘉德害了夫君莫子木,慕容無心又來害自己的女兒。除開慕容皇室,她真的就覺得很好不過了。
“那娘親現在就好好睡上一覺,別讓女兒愧疚可好?”莫憶蒼有些撒嬌般地對單影影說道,可是看起來自然無比的母女行為,此時此刻卻顯得十分怪異。
單影影忽略掉怪異的感覺,她心想着,只要女兒好了,她便無所求了,于是點點頭答應,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不過一會,守了一夜的單影影便沉沉睡去。
莫憶蒼見母親已睡,便輕輕地出了門。她沒有忘記,今天得去給錦歌姑娘道歉,不知道,她還願不願意見她。
叩叩叩……
莫錦歌開了門,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卻又不讓莫憶蒼進門,莫憶蒼心裏有愧,也不敢進門,兩個人僵持着,知道莫憶蒼鼓起勇氣打破尴尬,“錦歌姑娘,我們進去談可好?”
“還有什麽好談的?”莫錦歌本沒有覺得莫憶蒼有多讨厭,她一直以來都是喜歡她的,可是,當以溫澤軒作為衡量與莫憶蒼對比時,她的杠杆是毫不猶豫地偏向溫澤軒的,而且是沒有任何理智的偏離。
她只覺得莫憶蒼昨日哭的那麽可憐,通通都是裝出來的,就是為了博得溫澤軒的同情,然後溫澤軒才會對她可憐,對她說喜歡莫憶蒼,也只是單純的安慰而已。莫錦歌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才得以自欺欺人,然後說服自己。
“就算錦歌姑娘覺得沒有什麽好談的,那能不能給憶蒼一個道歉的機會?”莫憶蒼見莫錦歌對自己針鋒相對,不由得哀求于她。
莫錦歌眼中閃過一絲不忍,旋即把伏在門上的手一松,轉身進了房內,卻又不想原諒莫憶蒼,氣呼呼地坐在茶桌旁不發一言。
莫憶蒼見莫錦歌讓開了門,便輕輕地攢了進去,反手插上了門栓,緊接着走到茶桌便,倒上了一杯茶水,雙手呈上,說道,“錦歌姑娘,憶蒼現在這裏賠不是了,害得你被澤軒師傅責備。”
莫錦歌沒有去接,只是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她是一片好意将莫憶蒼送入宮中去見慕容無心,可是,溫澤軒卻瘋了般丢下尋寶的事情回來找她,想到這裏,昨日自言自語說服了自己一夜的成果就被莫憶蒼一句話給擊得粉粹。
呲一聲,莫錦歌兩只手攥着手絹,一用力,那繡花的錦布手絹便被她一分為二以洩憤。
莫憶蒼自知是自己不好,是自己任性的錯,卻沒想到莫錦歌在意的不是溫澤軒的責備,她放下手中的茶水,緩緩上前,握着莫錦歌的手,說道,“錦歌姑娘,以後憶蒼再也不任性了,你原諒憶蒼好嗎?”
“我不會原諒你的。”原諒?憑什麽讓她原諒,莫錦歌只覺得一口怨氣堵在胸口,咽也咽不下,吐也吐不出,好不難受。她守了那麽多年的人,昨日裏當着自己的面向別的女人表明心意,她如何原諒得了?她只覺得自己恨死了莫憶蒼,恨不得抹殺記憶,就當從未認識這個人才好。
莫憶蒼沒有想到莫錦歌會為了這般事生了自己這麽大的氣,壓根沒有想溫澤軒是放棄了尋寶兒回來找自己的,她根被就沒有相信溫澤軒昨日所說的話。莫錦歌的不原諒讓她心裏難受之極,但她也知道,是自己做錯了事,就該拿出誠心來請求原諒,于是,她又不依不饒地問莫錦歌,“那錦歌姑娘如何才能原諒我?”
“把澤軒還給我!”莫錦歌這一句,幾乎是吼出來的,雖然是那麽強硬的一句話,可是從她顫抖的聲音聽出了無盡的憂傷與不甘。
“錦歌姑娘什麽話?”莫憶蒼恍然大悟,莫不是澤軒師傅真的喜歡上了自己?她晃了晃頭,仍然不敢确定,再一次問莫錦歌。
“莫憶蒼,你裝什麽糊塗!?澤軒打亂了所有計劃,就是為了回來尋你!你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莫錦歌瞪向莫憶蒼,一拍桌子,吼去,力道之大,連茶桌上的茶杯都抖了起來。
“什,什麽?”莫憶蒼雷擊了一般腦袋一瞬空白,她真的不知道,澤軒師傅沒說,娘親也沒說。
莫錦歌的臉因為激動,顯得通紅,她冷哼,扭頭不去看莫憶蒼一臉的茫然不知。
“錦歌姑娘,憶蒼心裏只有一個人,而那個人已經死在憶蒼心裏了。”莫憶蒼心裏有些微微的痛,昨天她那麽決絕地澤軒師傅放言起誓,就是因為她被他利用慣了,她不再相信他。沒想到,這次澤軒師傅竟然說的是真的。可是,就算是真的,她也不願意與澤軒師傅有感情上的糾葛,無關乎情愛,她心已死是真,但是更多的是,她不想失去錦歌姑娘。
接不接受澤軒師傅,他永遠都是他的澤軒師傅,而錦歌姑娘,卻極有因此可能離她而去。
“真的?”莫錦歌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燃起了已死的希望,反問莫憶蒼。她自欺欺人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了,但是,如果憶蒼不接受澤軒的話,那她仍然還是有機會的。就算暫時不能與澤軒在一起,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能夠打動他。
“憶蒼何時騙過錦歌姑娘?”莫憶蒼低頭,上前握住莫錦歌攥着手絹的拳頭說道。
“嗯……”莫錦歌終于沒有抗拒莫憶蒼,她欣然地接受了這樣一個結果,這樣,她與憶蒼還能繼續是朋友,而她與澤軒依舊繼續理不清道不明的關系,如同以前一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