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四
圓夢像拇指姑娘一樣出生, 托着她的花苞足足有成年大人類手掌那麽大,纖細的莖稈差點承受不住花朵的重量,被壓彎托在桌板上。
路遙做了個棉花窩托住花苞, 待足月, 花苞綻開, 白白嫩嫩的小圓夢縮着手腳躺在花心處。
剛出生的小圓夢足足有十二厘米高,重九十八克。
哪怕是用心種培育出來的神胎, 這體型也遠超尼特安小人的認知。
可是看在路遙、陸銘潇和不獨眼裏, 新出生的小妹妹未免太迷你。
不獨手撐着下巴, 擔憂地問:“妹妹能長大嗎?像我們這樣。”
路遙小心翼翼給圓夢擦幹身體, 裹上軟乎乎的帕子, 放進棉花窩窩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小朋友嫩豆腐一樣的小臉蛋,不确定道:“應該能吧。大熊貓幼崽剛出生時很小, 遠比人類幼崽迷你, 最後都長得那麽雄偉。”
路遙在種下心種時, 有改寫部分規則,小圓夢和芙拉出生後應該都能慢慢長成大人類的模樣。
隔壁的芙拉長得比圓夢慢很多, 至今還是芽苗狀态, 沒有抽出花莖, 更沒有長出花苞。
路遙猜測因為芙拉早已是世界主神, 能量和小圓夢不同,長得也緩慢一些。
圓夢睡進窩窩不久就開始哭鬧,路遙立刻從随身倉庫取出奶瓶。
前幾日安布羅斯從魔湖牽回來兩頭矮腳魔牛,據說亞歷山大大陸的亞人族和魔族喜歡取矮腳魔牛的奶喂養孩子。
他知道路遙家要添個小朋友, 特意捉來兩頭牛。
矮腳魔牛的奶很香醇,沒什麽奶腥氣。
路遙嘗過, 特別好喝。
提前擠出來的牛奶經過标準殺菌流程,再統一裝進奶瓶密封,一次一瓶。
路遙把奶瓶遞到圓夢嘴邊,肉嘟嘟的小爪子捧住奶瓶就不撒手。
不獨好奇:“她還記得我們嗎?”
路遙:“我問過神木,剛出生的時候和正常嬰兒一樣,只知道吃喝睡覺,得等長大一點才會慢慢想起來。”
小圓夢果真如路遙所說,像大熊貓幼崽一般憨吃酣睡,半歲的時候已經長得和正常嬰兒一樣大,黑發黑眸,生的很像路遙,但是小手小腳肉乎乎的,特別愛吃。
路遙給圓夢辦出生證明、上戶口後,順道和陸銘潇去民政局補了個結婚手續。
陸銘潇以前利用神力捏造了在這個世界的身份,如今就成了他的正式身份。
路遙和陸銘潇有比婚姻更牢固的牽絆,原本沒考慮在俗世世界辦結婚手續。
只是考慮到路不獨和路圓夢要上學,他們倆至少要按普通人的一生體驗一次,路遙和陸銘潇也當作繼續體驗凡靈的一生,領了證。
至少在凡靈眼中,他們是普通正常的一家人。
領證的那天晚上,雲霞漫天,映照出一江煙火。
陸銘潇把不獨和圓夢交托給姬秋言和姬清陽,說是要帶路遙出趟門。
頂着店員探究又克制的眼神,陸銘潇拉着路遙踏入虛空,轉眼落在一片似陌生、又隐約熟悉的土地上。
路遙打量四周,若有所思:“這裏是……深淵島?”
陸銘潇颔首:“花了一點時間把它收進我的神域,如今這裏是我神域的一處隐秘之所。”
路遙松開陸銘潇的手,回望身後,再轉身四處張望。
她剛開始差點沒認出來,曾經只有黑白兩色的深淵島,遍地鮮花,迎着最後一寸夕陽,搖曳生姿。
陸銘潇帶路遙在島上轉了一圈,深淵生物絕跡,最後一縷霞光散去,夜幕緩降,星辰閃爍。
深淵島上只有一處地方保留原樣,幼崽期的陸銘潇居住過的那口深井,四周遍布深淵之力,寸草不生。
陸銘潇牽住路遙,站在深井旁:“裏面很深,很寬敞,冬暖夏涼。”
繩梯自井底探上來,路遙被陸銘潇拽着走下去,來到井底。
深淵之力細密織就的庇護所,絕對安全、隐秘。
當年若是赦天不願随找來的神官離開,呆在深淵之井裏,就算是梵天親臨,也拿他沒辦法。
可是數千年獨自一人的生活太磨人,從幼崽長成小少年的赦天難以忍受。
幽深的地井深處,陸銘潇抱着路遙躺在寬闊柔軟的黑色大床上,在她耳邊細細回顧當年初入至高神殿的經歷。
“梵天是個威嚴深沉的神明,慣會做樣子。其他人傲慢又懦弱,那時為了看起來更合群,我特意把天生的黑發催成銀色,可也沒什麽效果。
“好多好多年,我都在想,為什麽從深淵島出來,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可是這顆心沒有被填滿,甚至比起當年還要空蕩彷徨?
“後來我幹脆不再多想,專心接任務。随着我弑殺的神明越來越多,衆人對我的恐懼越來越盛。那時我便覺得神明比凡靈還要沒意思。”
陸銘潇捉起路遙的手按在胸前,聲音低緩沉啞:“數萬年時光如水流逝,這顆心終于被人從放逐之地打撈起來。”
地井昏暗,本應不見光。
路遙掀起眼皮,望進淵海一樣幽深的血色雙瞳,湊上去在他冰涼的唇角落下碎吻。
路遙和陸銘潇原都是挺冷淡的人,數年來親密最多止于親吻。
與其說是欲,那種舉動更像反複确認對方的存在,或是表達難以啓齒的情緒,細碎的吻從觸點綻開,不斷延伸,直抵靈魂深處。
路遙失憶數年,偶爾還會生出類似凡靈欲/念的情緒,如霧如紗,風吹即散。
恢複記憶之後,皮肉剝離重碾的痛苦便如心魔,揮之不散,路遙再看凡靈的軀殼,總覺得都像肉塊。
無可避免的,某些存在在她眼裏化作了刻板的符號。
陸銘潇生于深淵,卻未受紛雜的欲念侵擾。
數年來,祂總覺得自己的心上有許多孔眼,風從孔眼穿過,割得祂痛不欲生。
路遙于祂而言,就像柔軟可親、又可輕易填滿那些孔眼的雲,只要擁在懷裏,即心滿意足,從未思索過還有下一步。
大抵是和圓夢一起關在伏神殿時受了些侵擾,圓夢有時跟他賭氣,故意在祂腦內念些學習資料。
最初還是口味清淡的炒絲瓜、炒黃瓜、炒南瓜,逐漸開始變成有點肉沫的螞蟻上樹、麻婆豆腐、肉末茄子,後來就完全是如爆炒大蝦、醬香排骨、紅燒肉之類的大油大葷。
當時陸銘潇并無感覺,最近這半年卻時常想起學習資料裏的種種定理、釋義延伸。
祂沾染上了凡靈的劣性。
陸銘潇沒什麽羞恥心,甚至好奇不已。
祂想試試。
陸銘潇的手搭上柔軟的雲,眸色幽深,輕喚她。
路遙眸光清明,微微推開襲過來的熱意,引來祂不滿的悶哼。
路遙微微勾唇,擡手覆住眼睛,取下和翠皇星交換的那只眼睛,随手丢進防窺寶盒,連帶諸神半身一起塞進去,再收進随身倉庫。
陸銘潇:“……是我沒考慮周到。”
路遙重新躺下去,以仿佛即将攻克世界難題的認真态度招呼祂:“來吧!”
陸銘潇:“……”
總覺得和學習資料上寫得不太一樣。
如同兩座威嚴冷硬的冰山劇烈撞擊,上層穩健,不見動搖,水下的基座幾近相融,冰層觸擊、碎裂,随後不斷下墜,又被從深海狠狠揚起,激起飛濺的浪花。
雲像被火烤的棉花糖,緩緩融化。
路遙虛起只剩一只的眼睛,認認真真看着揮汗如雨的青年,只覺眼裏固化的符號被撞碎,如沙海下沉,腳下落點轟然崩塌,連帶她也被拽着下墜,回到凡間。
陸銘潇紅眸如火,仔細凝望着她,忍不住俯身,撚起她耳邊一縷汗濕的發,喘/息着輕吻。
絢麗的煙花驟然在幽深的海底綻放,路遙眼前一團迷亂,幾乎辨不清身處夢境還是現實,忽覺耳邊有人低語。
她凝神細聽。
“首徒惟願生生世世侍奉監神大人身前。您……可還滿意?”
路遙閉了閉眼,半晌咬着牙問:“圓夢到底教了你多少糟糕的東西……”
陸銘潇恍然,好像許久未曾見她如此生動的神情,忍不住用力,抱緊她沉入無盡深淵最深處,予她無盡歡愉。
***
圓夢半歲零十三天的時候,《淩霄傳》全網首播。
當初臨時更換主演,施新習的粉絲在網上鬧了許久,鬧不過劇方,又去騷擾接替施新習的舒元燦,可惜也沒有結果。
劇組換了男主演,禾米說服杜瓊芝修改劇本存在的瑕疵,重修CP線,将原本錯位不和諧的劇本修得邏輯自洽,加強了男女主的人設特點和感情線變化。
因這一重大調整,整個劇組變動頗大。
舒元燦正式進組第二天,被導演叫到搖光市學習,對外宣稱揣摩角色。
不久,連帶劇組的道具老師、化妝老師都被叫到搖光市學習。
《淩霄傳》劇組在商店街學習的時間并不久,但是幾位老師和演員都在這段短暫的學習中受益良多,以至于他們回到劇組後,腦子裏浮現出各種新鮮的想法。
工作調整、重新準備、拍攝,走完一系列過審流程,《淩霄傳》終于在一年半後正式上映。
即将上映前,網上許多人唱衰,其中不乏渾水摸魚的同行,更多的是被惡意煽動的某個特定演員的粉絲。
不管網上如何血雨腥風,路遙乃至整個商店街的店員都挺期待這部劇上映,其中又以電影院的店員和客人最為期待。
《淩霄傳》的劇本改寫之後,男主的人設較之前立體讨喜,與舒元燦的形象更為貼合。
舒元燦在電影院學習古人的體态、走路姿勢、說話方式,還跟着店裏的小數字們學了幾套基本劍術和暗殺術。
而女主演紀欣跟着幾位老師進行了全方面的學習,從行走坐卧等基礎體态,到神情、臺詞,還學了樂器和舞蹈。
《淩霄傳》正式播出的這天晚上,路遙在客廳弄了投屏,陸銘潇、不獨、小圓夢都在,另外還有哈羅德、司金、缇娜、姆姆、囚玉、康康、魔寶、熊安安、蛛迎……
皮糙肉厚、胃也強健的店員等不及路遙買版權,也不願孤零零地在網吧或者用手機看,非要來店主家蹭。
路遙家的客廳一時熱鬧不已。
小圓夢如今長得白白胖胖,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還是個小話痨。
咿咿呀呀,奶聲奶氣特別可愛。
旁人不知圓夢身世,只覺得這個從花裏長出來的小家夥也有幾分像路遙,不免偏愛她幾分。
唯獨陸銘潇有些疑惑,還曾十分不解地問過路遙:“怎麽是個女孩子?她以前那麽鬧騰,言行無忌,像個小痞子。”
陸銘潇是見過痞子的。
路遙小時候母親剛過世不久,搬去舅舅家住,就遇到過嘴/賤、欺負人的小痞子,後來都被陸銘潇打跑了。
這也是路遙和陸銘潇正式認識的契機。
此前,他其實有點像不良變态,日日尾随。
只是少年神明的隐匿技巧比較好,從未讓人察覺。
直到那一次,祂沒忍住出手,揍了幾個凡靈小痞子。
關于圓夢的這個問題,路遙沒想到陸銘潇這麽在意。
家裏兩個孩子的性別,其實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小雪人剛出生時是沒有性別的,不獨的執念是變成像陸銘潇一樣惹母親喜愛的存在。
像陸銘潇,後來就變成了男孩子。
而胎種其實和人一樣,若不借助儀器,出生前性別并不明确。
而承托圓夢意識的子房是心種,路遙給了她自己選擇性別的權利。
路遙此時也不知道圓夢的想法,只道:“具體不知道,圓夢是自己選擇做女孩子的。至于原因,等她長大,你可以問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