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亡母共用一張臉 - 第 113 章 機關算盡終成空

機關算盡終成空

兩日後,午時刑場。

天陰得不像話,黑雲翻滾,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傾盆大雨。

楚翰學身穿囚衣,跪綁在行刑柱前,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低聲抽泣,雙眼緊閉,極度驚懼之下,身子不住顫抖。

刑部尚書方荀奉旨親自監刑,左右刑部侍郎、郎中,大理寺卿等一衆官員,皆正襟危坐。

這案子非比尋常,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案幾前方,是同樣着囚服,帶着枷铐跪在地上的楚妍君,由兩名持槍獄卒看守。

“時辰已到!”

方荀丢出犯由牌,喝道:“行刑!”

楚翰學猛地睜眼,拼命掙紮起來,手腳鐐铐郎當作響,兩名劊子手,将手中的粗麻繩,套在他的脖頸上。

兩人各執一邊,在繩中穿入四尺長木棒,朝不同方向奮力扭轉起來。

楚翰學很快便被勒得喘不過氣,額頭青筋暴出,嘴巴大大張開,口中不斷發出含糊不清的“嗬嗬”聲。

“翰學!”楚妍君不顧一切向前撲去,重重摔在地上哀嚎起來。

“扶起來,讓她看。”方荀冷聲道。

身後獄卒将人架起,又迫使她高昂起頭。

此時楚翰學的模樣已經駭人,眼珠都凸了出來,舌頭也伸得老長,口涎也連成線流下,身子劇烈抖動,脖頸處因受強烈擠迫,已經咔咔作響。

“啊——”楚妍君凄厲慘叫,痛不欲生。

不過十幾個呼吸間,那副身子徹底癱軟了下來。

兩個肌肉贲發的劊子手,又擰了好一陣,确定死囚再不可能有生還的機會,這才松開手來。

“翰學!”楚妍君絕望地閉起雙眼,哭道,“父親母親,我對不起你們,你們讓我為楚家保住這一點血脈,我也沒能做到啊,我沒臉去見你們!”

獄卒将她丢在地上。

忽然,她在刑場的一隅,瞥到了一個紅色的身影。

是蕭允棠!

楚妍君目光呆滞,朝那個方向看了好久。

一向順從的妹妹,為何會突然與她反目成仇,必定是有人從中作梗,這一切,都在蕭允棠入住瑾王府後發生的。

具體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楚妙君口中那條狗,到底是有什麽內情?

楚妍君腦子飛快轉動,蕭允棠來看楚翰學被處死,是為給崔清珞出口惡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這個小賤人處心積慮,籌劃良久造成的!

她登時火冒三丈。

“蕭允棠!”她聲嘶力竭,“她根本就不配當郡主!”

方荀猛地起身,“快,堵住她的嘴!”

衆侍衛、獄卒一擁而上,而楚妍君也是近乎癫狂地掙紮,“她的生父,根本就不是瑾王!楚翰學那日也睡了崔清珞,她還不一定是誰的種呢!唔——”

好不容易堵了她的嘴,在場官員皆面面相觑。

方荀沉聲道:“要想保住腦袋,管好自己的嘴!”

“是!”

“還有一刻鐘,準備斬首楚氏。”方荀瞥了允棠所在的方向一眼,“堵嘴的布團,就不要拿出來了,免得那個罪婦,再說出什麽無法收拾的話來!”

山雨欲來,雷聲大作。

允棠暗暗攥緊拳頭。

什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都是鬼話,惡就是惡。

楚妍君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拼了命也要喊出這些話來惡心人。

因為當年韓恕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沒人在乎這些流言是真是假,越狗血越勁爆,茶餘飯後說起來才越帶勁。

罪婦楚妍君,被按在刑臺上,嘴裏塞着布團,還不甘地嗚咽着。

劊子手朝手上大刀噴了口酒,時辰一到,手起刀落,那顆頭滾出去老遠。

曾經儀态萬千的身子,無力地歪倒在一邊。

大雨在一瞬間落下,沖刷地上的腥紅。

小滿忙撐起傘,舉到允棠頭頂,無奈風太大,很快便淋濕了肩頭。

“姑娘,找地方避一避吧。”

允棠卻不動,只是看着那些獄卒,冒着雨搬運屍體,撿頭顱。

在靠近屍體的時候,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但還是硬着頭皮,伸手去擡。

聽說人死的時候,會大小便失禁,再尊貴的身子,也難逃被排洩物污染的命運。

什麽尊嚴、體面,在這一刻都煙消雲散。

小滿順着她的目光看去,悵然道:“姑娘,你說,人臨死的時候,會後悔這輩子做過的錯事麽?”

允棠卻舒展了眉頭,“誰知道呢。”

*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起來,近些日子發生的事,卻讓人心涼。

楚妍君臨死前說的那些荒謬之言,不知為何,竟傳到那些言官的耳中。

不斷有劄子遞到官家手裏,說的無外乎就是事關皇嗣血脈,不可草率行事,文安郡主若不能驗明正身,便不應再居郡主之位。

起初官家還一一駁回,後來幹脆在朝堂上放了話。

歷朝封功臣侯爵之女為郡主的例子,比比皆是,最近的就是崔清珞。

蕭允棠這個郡主之位,本也不是依靠血脈才得來的,此事以後不必再議,不管她是誰的女兒,都是尊貴的文安郡主,朕心已決雲雲。

為表态,又賜給允棠兩郡作為封地。

官家态度再明顯不過,不少人知難而退,但還有寥寥數人不為所動,堅持遞劄子上去,最後也都不了了之。

允棠還是用自己的行動,讓這些人閉了嘴。

她最初封地的三郡,不但有“共濟堂”和“慈幼院”,還有“居養院”,專門收養孤寡老人的,真正做到了生有所養,老有所依。

她将自己的幾處田莊設為義莊,所收的佃租作為這些福利機構的運作費用,又親制大匾,凡是有官宦商賈捐獻,皆敲鑼打鼓将匾額送上門去。

餘下來的錢,又借出去收印子錢,周而複始,倒也運轉正常,臨近州縣争相效仿。

百姓們交口稱贊,也擋不住別有用心的人嚼舌頭。

呂申氏正坐在魏國公府的正堂裏喝着茶,擡頭看了眼沈連氏,搖起團扇笑道:“這整個汴京城都傳遍了,您怎麽還當作沒事兒人似的呢?”

沈連氏正晃神,“妹妹說的是什麽事啊?”

“還不是文安郡主的事,你說她與您府上結親的事人盡皆知,如今鬧出身世笑話來,豈不是連帶着給您臉面也上抹黑麽!”

“世人說的話,哪能盡信,不過都是些捕風捉影的話。”

呂申氏煞有其事,“話可不是這麽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沈連氏嘆氣,“再怎麽說,也是官家親賜的婚,再不如意,不是也得受着麽!”

“誰說這門親事不如意了?我們沈家滿意得很,求之不得!”沈聿風從門外踏進來,面色不悅,“夫人這般說辭,傳出去叫允棠聽見,可怎麽得了?”

沈連氏一驚,倉皇起身。

“國公爺!”呂申氏起身行了個禮,陰陽怪氣道,“想不到國公爺也有怵的人。”

“這怎麽能叫怵呢,這叫尊重。卿塵喜歡允棠,好不容易才定了親,再讓你們背後嚼舌頭給攪了,我兒冤不冤吶!”沈聿風翻了個白眼。

呂申氏沒好氣道:“不過是閑聊,國公爺就說我們是嚼舌頭,也忒…”

“鄧西!”沈聿風不客氣打斷。

“屬下在。”

“傳下去,以後呂夫人來,誰再給她開門,我打斷誰的腿!”

“是!”

“你——”呂申氏氣得直哆嗦。

沈聿風将手負在身後,轉身只留一個背影,“送客!”

鄧西一探手,“呂夫人,請吧!”

呂申氏呼哧呼哧氣得要死,卻也無計可施,只得一拂袖,忿忿地出了門。

沈聿風暗自腹诽:怪不得卿塵愛說這兩個字——送客!

把人趕出去的感覺,還真挺爽!

回過頭來看向沈連氏,沈聿風皺眉,“夫人剛才為何要那樣說?”

沈連氏不自然地笑笑,“不過是應承幾句罷了,國公爺何必當真呢,我還能與她争辯不成?她素來就是個愛嚼舌頭的。”

“那為何還要頻頻與她來往?”

“她夫君與國公爺一同在朝為官,我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不是,日後你與那呂公見面,難免…”

沈聿風偏過頭,“夫人從什麽時候開始,這麽會審時度勢了?”

“國公爺既然不喜歡,知春以後不說就是了。”

“夫人,那吳媽媽,如今人在何處啊?”

沈連氏一楞,“怎麽好端端問起她了?”

沈聿風不着痕跡道:“好歹也伺候了你那麽多年,總不能因為她病了,我們就一聲不響把人扔出去不管,傳出去不得說我們國公府刻薄?”

“她身子還沒好利索,還在莊子上…”

沈聿風低頭笑笑,“好,我有要事在身,沒時間和你打太極,這幾日你好好想想,有沒有什麽要跟我說的。”

“我不明白…”

沈聿風理了理袖口,“你明白,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也不等她辯駁,繼而朗聲道:“從今日起,你不得踏出府門半步,閉門謝客,直到我回來。”

說完,揚長而去。

呂媽媽瞧着人走遠了,才探頭探腦出來,“夫人,國公爺這是…”

“沒什麽。”沈連氏緩緩擡眸,“禁我的足,又沒禁你的足,你過來,我有事交代你。”

呂媽媽忙附耳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