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亡母共用一張臉 - 第 73 章 瘦鬼染面惟齒白

瘦鬼染面惟齒白

皇太孫勸慰道:“父親,卿塵說得也不無道理,還是小心為妙,至少留兩個人在您身邊,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吳知州考慮啊。”

吳烨聞言頭皮一緊,心下腹诽,若太子真在越州地界出了什麽事,自己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忙跟着勸說道:“是啊,太子殿下,小心駛得萬年船。”

太子也不再堅持,一擺手,“好了,那就留兩個,剩下都去幫忙!快走吧!”

一行人下了樓,皇太孫戳戳蕭卿塵,湊到他耳邊低聲道:“不然這樣,你先回汴京。”

蕭卿塵詫異轉頭,皇太孫又道:“托崔三姑娘的福,看樣子很快我們就可以回去複命了,你先行一步,将各處災情情況以及處理辦法,細細說與祖父聽。”

“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皇太孫反問,“你把剩餘的暗衛都留下,足夠了。”

“殿下不必再說了,我是不會走的。”蕭卿塵說完,大步流星朝樓梯走去。

皇太孫無奈搖搖頭。

陽光帶來的溫度,随着夕陽西沉,也都消失殆盡了,冷風蕭瑟,吹得太子都縮起了脖子。

一名侍衛取來披風,太子卻擺擺手,“施起粥來不方便。”

瞥見前面隊伍裏有一七八歲的孩童,衣不蔽體,瑟瑟發抖,太子攥上披風,來到孩童身前,用披風裹住那小小的身軀,輕聲問着:“還冷麽?”

孩童搖搖頭,“不冷了,謝謝大人。”

身後有老妪糾正道:“娃娃,你可看清楚了,這是我們的太子殿下啊!”

“太子殿下。”孩童歪着頭。

太子笑笑,“你怎麽一個人?父母呢?”

“父母早就死了,我還有一個祖父和一個弟弟,我要把東西帶回去給他們吃。”孩童稚嫩的嗓音說着。

太子鼻子一酸,忙命侍衛裝上些饅頭和粥,“我跟你去看看,好不好?”

孩童眨眨眼,“好,可是,有點遠。”

“無妨。”太子拉住小手起身,“你帶路吧。”

侍衛面露難色,“太子殿下…”

見太子已領着孩童轉身走開,兩名侍衛對視一眼,一咬牙,追了上去。

深夜的知州府亂成一團,吳烨在院子裏來回踱步,見有府兵跑回來,忙上前查問,“怎麽樣?”

府兵搖搖頭,“沒有。”

吳烨急得團團轉,“不是在粥鋪施粥麽,能去哪呢?”

通判劉季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了,不是還有兩名侍衛跟着嘛!”

“劉兄啊,叫我如何能不急啊。”吳烨又問府上小厮,“皇太孫殿下和蕭洗馬呢?”

“天剛擦黑時就出去了。”

“哎呀,哎呀!”吳烨捶着自己的掌心,“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城郊官道上,一黑一白兩匹馬并肩飛馳,正是皇太孫和蕭卿塵。

太子剛一出城,暗衛兄弟就立刻來報,蕭卿塵命人繼續跟随,不要輕舉妄動,随後便準備出發。

皇太孫來問時,他不敢隐瞞,只好如實相報。

得知父親有可能身陷險境,皇太孫不肯留守,堅持要與他同行,他拗不過,只好作罷。

待二人來到山腳下一個村落時,只覺得氣氛詭異,不但靜谧一片,就連燈火都沒有幾盞。

蕭卿塵打馬上前,手指探入唇邊打了個響哨,一道黑影從不遠處樹梢連躍幾次,來到跟前才翻身而下。

黑影依然隐匿在黑暗裏,“指揮使,已經探查過了,這個村子并無異常,都是些老弱病殘,沒什麽威脅。”

“太子殿下呢?”蕭卿塵問。

“被那個孩童領到一個破草屋裏,裏面有一個老頭和一個兩三歲娃娃,老人馬上就要咽氣了。”

皇太孫松了口氣,“不過是多慮了,沒事就好,我們進去看看吧。”

“慢着!”蕭卿塵伸手一攔。

不對,這個村子絕對有問題。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蕭卿塵腦海裏出現。

“殿下,你現在原路返回,進了知州府就不要再出來,你放心,有三名暗衛在暗中保護,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回頭,只管跑就是。”蕭卿塵沉聲道。

皇太孫見他面色凝重,急問道:“那我父親呢?這村子裏到底有什麽?”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這裏應該是有了瘟疫。”

皇太孫倒吸一口冷氣,“怎麽會,這一路來,也就只有揚州地界有幾個村子起了瘟疫,但都很快扼制住了,這裏怎麽會…”

“沒時間解釋了,你先走,盡可能把今日太子離開粥鋪時所有人都隔到一處,我去救太子殿下。”蕭卿塵甩下一句話,以黑巾遮面系在腦後,揚鞭策馬進了村子。

月至下弦,又無幾盞燈火,整個村子昏暗得難以辨認方向,空氣中到處彌漫着腐爛的味道,他放慢速度,豎耳聽着四周的動靜,可只有座下的馬蹄聲回蕩在街道。

一個黑影在他前方屋頂不斷跳躍,最後在一間破茅草房對面停了下來。

蕭卿塵也主意到了茅草房門口栓着三匹上好的馬,他仔細查看馬匹,并未有何不妥,随即翻身下馬,拔出腰間匕首,蹑手蹑腳上前,小心翼翼推開那扇破爛不堪的門。

這是一個小到只一眼,便能一覽無餘的房間,角落由木板拼成的床榻上,幾乎沒有什麽被褥,只有一張破舊布單。

布單上躺着一個奄奄一息的枯槁老人,太子正坐在塌邊的杌凳上,兩名侍衛在門後垂手候着,一大一小兩個孩童正坐在桌邊大快朵頤,仿佛那饅頭白粥是什麽山珍海味一樣。

太子聞聲回頭,見來人黑巾遮面一時辨認不出。

“太子殿下。”蕭卿塵拱手行禮,表明身份。

“是卿塵啊,你怎麽來了?”太子垂眸,傷感道,“老人家恐怕挺不過今晚了,留下兩個孩子無依無靠,實在可憐。”

“殿下,能否借一步說話?”

将太子叫出草屋,蕭卿塵扯下黑巾,道:“殿下可知,老人家是什麽病症?”

“孩子年紀小,也說不太清楚,應是咳喘引起高熱多日,又無錢醫治,拖到現在已是無力回天。”

“那這兩個孩子呢,可還健康麽?”

“小的有些咳嗽,大的還好。”頓了頓,太子又說道,“其實你也不用特意跑這一趟的,我們一會兒也要回去了。”

蕭卿塵苦笑道:“我們回不去了。”

太子不明所以,疑惑道:“為何?”

“殿下來的時候注意旁邊的民舍了嗎?可有人進出?”蕭卿塵問道。

“這…”太子遲疑,“來的時候只顧着問孩子家裏狀況,并未留意啊。”

話一說完,将目光投在這死一般寂靜的村莊,表情也漸漸凝重起來。

“難不成…”

蕭卿塵沉聲道:“我命人尋一處相對安全的住所,殿下随我過去吧,這裏不能再待了。”

“可是!”太子想到屋內兩個孩子,“總不能留他們兩個在這等死啊。”

“殿下!”蕭卿塵皺眉,“您不覺得一切都太巧了麽?分明是有人叫那孩子把您引來的!”

“怎麽可能!”太子毫不猶豫駁斥道,“他只是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孩子!當時在粥鋪也是我主動找他說話的,他才七歲他懂什麽!”

蕭卿塵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長嘆口氣,語氣暫緩道:“我會命人将他們安排在別處照顧,殿下放心就是。”

*

那日從瑞王的兆林莊回來之後,允棠便開始多方打聽這個谷衙內,皇天不負有心人,還真被她找到一位。

耿忠在前面帶路道:“這個谷衙內,名叫谷平顯,是前司空谷熹的兒子,今年三十有八,妻妾姨太太加到一起能有二十幾個,子女更是數不過來,有傳言說,拎出個孩子,他都叫不上名來。”

崔南星噗嗤一笑,“這麽邪乎!”

“他家産業衆多,什麽酒樓啊,當鋪啊,布坊染坊的,甚至連鐵匠鋪都有兩個。”耿忠繼續道,“當年,瑞王大婚,他确實在場,不過不是瑞王妃邀請的他,而是,他找人照着瑞王妃發出去的名帖,僞造了一個。”

“僞造?”允棠和崔南星異口同聲。

耿忠點頭,“城南有位梁先生,以模仿他人筆跡聞名,無論是什麽樣的字,只要你有樣本,這位梁先生都能寫出一模一樣的來。梁先生如今雖已經金盆洗手,不過我也去探訪過了,确有此事。”

允棠疑惑,“做這種生意的,會随便透露跟誰做過生意嗎?”

耿忠笑笑,“自然是沒那麽容易的,不過是找了以前的兄弟,威脅他若不從實招來便抓他去下獄,讓他餘生都在大牢裏過,他便什麽都招了。”

“你倒是挺有辦法。”

耿忠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多謝姑娘誇獎,官家說了,無論姑娘想查什麽,都要盡全力去查個清楚,千萬含糊不得。而且,我和魏廣都是很欽佩姑娘的。”

說話間,三人來到一座染坊前,耿忠道:“就是這裏了。”

允棠仰頭,院門上挂着一塊無比氣派的大匾額,上書五個字:“谷衙內染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