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橙順着甬道,走了将近一刻鐘,也沒看到盡頭。手電筒的燈光越來越微弱,最後悄然熄滅了,再也沒有亮起來。
好歹還能當個武器用。
她自我安慰着,把手電筒順手揣進口袋裏,摸索着兩側牆壁,繼續往前。
甬道的盡頭是另一扇木門,虛掩着,透出微弱的燈光。
肖橙靠近了一點,湊到門縫上向裏面看去。
這好像是一間檔案室,沒人在裏面,視線範圍裏有好幾排木櫃,櫃子上整整齊齊碼着許多檔案袋。
她小心地推開門,腳步輕緩地走了進去。
檔案室不大,但打掃得相當幹淨。一只燈泡從天花板上垂下來,微微搖晃着,散發出柔和的光暈。
木櫃占據了絕大部分空間,剩下的位置擺着一張辦公桌,桌子上是一沓病例報告,還有一杯尚且溫熱的茶,顯然坐在這裏的人剛離開不久。
肖橙走過去翻了翻病歷報告,赫然是他們五個玩家的。自己的那份被單獨抽出來放到一邊,上面還做了标紅,寫了「治療中」三個字。
木櫃上全都是病人檔案,按照年份分別整理好。
她随手抽出來一份,是個十來歲的男生,有輕微的精神分裂,愈後良好。檔案最後附着一份死亡報告,這個男生最終自殺而亡。
死亡報告的結尾,用紅筆寫着三個字:為什麽?
最後的問號被反複描粗加重,幾乎要将紙劃破。
肖橙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有些疑惑地把檔案放回去,又重新抽出來一份。同樣的死亡報告,同樣的自殺而亡,每一份報告的結尾都重重地寫着「為什麽?」三個字。
其他報告都是這樣的情況,并且随着時間推進,紅筆的字跡越來越潦草和瘋癫。直到最後一份,字跡重新變得端正起來,問號被用黑筆劃去。
很顯然,寫字的人已經找到答案了。
這些檔案看得肖橙一頭霧水,它們會跟花匠要的真相有關嗎?
沒等她想出個頭緒來,外面的甬道裏突然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這聲音越來越近,最後在門口停下。
肖橙屏住呼吸,快速走到門口貼牆站住,掏出口袋裏的手電筒,蓄勢待發地高舉起來。
門被緩緩推開,一只蒼白骨感的手搭在門框邊緣。緊接着,一個碩大的腦袋探了進來,肥厚的酒槽鼻用力抽動兩下,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音。
肖橙不動聲色地放下手臂,墊着腳尖緩慢地往旁邊退去。
這個怪人沒有眼睛,準确來說,是眼皮被燙化了,皮膚黏在一起,結成猙獰的兩塊疤痕。
他沒有聞到異樣,于是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放松下來,重新邁着拖沓的腳步,動作遲緩地走進檔案室。
肖橙眼尖地看到他脖子上挂着東西,是一枚金屬狗牌,上面印着兩個字,園丁。
園丁顯然不是檔案室的主人,他手裏拎着抹布和水桶,摸索着走到木櫃旁,一絲不茍地擦拭起來。
借着這個機會,肖橙蹑手蹑腳地挪到門口,深吸一口氣,一把拉開木門,拔腿沖了出去。
門軸處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但園丁顯然聽得很清楚,他猛地扔下抹布,沖着門外發出憤怒的吼叫聲。
整間甬道都随着他的叫聲,劇烈震動起來,頂上的灰土撲簌簌往下落,砸了肖橙滿頭滿身。
她被嗆了個狠,猛烈地咳嗽起來,邊咳邊跑,心髒越發急促地跳動着。
園丁并沒有追來,但這反而意味着更大的危機。甬道裏回蕩着蟲子振翅的聲音,在她身後,比黑暗更黑的濃霧正迅速擴散。
花匠的身影在濃霧深處緩緩成型,他依舊戴着高禮帽,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像是在惬意漫步。
噠噠,噠噠。
鞋跟落在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清脆聲響。
腳步聲與肖橙的心跳聲逐漸重合,她聽到花匠的聲音緊貼在耳邊響起:“不聽話的病人,你惹惱了我的寵物。”
寵物?
肖橙一邊加快腳步,一邊還在思考花匠的寵物會是個什麽東西。
園丁的狗牌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她瞬間明了,沒忍住倒吸一口涼氣,這大哥口味真重。
眼看花匠越追越近,伸手就快要抓到自己了,肖橙摸出手電筒,完全憑感覺用力地向後甩去。
只聽咚的一聲。
腳步聲和蟲子的振翅聲同時戛然而出,花匠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然後難掩怒氣地痛罵起來。
這是……砸中了?
肖橙驚訝于自己的準頭,一分鐘都不敢耽誤,繼續悶着頭往前跑。
快到了,前面就是第一扇木門,入口不會平白無故消失。既然自己是從那裏來的,就一定能從那裏回去。
然而在她手指碰到門的前盯着她。
花匠揮手将蟲霧撥開一小道裂口,捂着被鮮血直流的腦門,臉色陰沉地走到她面前。
他的高禮帽不見了,應該是被砸掉了,殷紅的血浸透了他的白色手套,又順着眉骨淌下來,落在他充當眼睛的兩顆黑色珠子上。
珠子泛倒映出幽幽的血色,花匠放下手,發出陰鸷的冷笑:“你這個神經病!我要治療你!可笑的慈悲,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憐憫你!”
蟲群焦躁不安地震動着翅膀,緩緩向肖橙逼近,只等花匠一聲令下,就能咬穿她的身體。它們頭頂上的肉瘤緩慢蠕動着,像是無數張獰笑的人臉。
“等等!你現在還不能治療我!”肖橙急中生智地大聲說道,“你不是要聽真相嗎!我知道!我能告訴你真相!”
“你也知道?”花匠頗感無趣地撇撇嘴,擺手示意蟲群離遠一點,“那就說說吧,但願不是同樣無趣的答案。”
“真相……真相……”肖橙的思緒飛快運轉,額頭上冒出幾滴冷汗,“之前的病人,那些出院後又自殺的病人!你根本就沒有治好他們!”
“你在質疑我的醫術?!”花匠惱羞成怒地擡手,蟲群瞬間躁動起來,發出興奮不已的嘶鳴聲。
“聽我說完!”肖橙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試圖在黑暗裏找到蟲群的漏洞,“那些自殺的人,你把他們埋在了玫瑰花叢下面!這就是所謂的,有人迷失在黑暗裏,我為他們種花!”
“哦?然後呢?”花匠迅速平靜下來,微笑着示意肖橙繼續。
“然後,然後……”肖橙瞅準了蟲子相對稀疏的地方,不動聲色地往那裏挪去。
眼看就有機會脫離包圍圈,但花匠突然察覺到了什麽,瞬間暴跳如雷,伸手向她抓來。
無數蟲子迅速向她俯沖而來,像是驟然縮緊的繭。
肖橙瞳孔猛地一縮,剛要擡手反抗,背後突然一重,一只手從木門後面伸出來,用力揪住她的衣服後領,咻的一下把她拽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