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為後:暴君你等着 - 第 203 章 寫信

他從內心深處,從未想過要做什麽義兄,縱然是“義兄”,也只是為了多靠近一點,能多看到幾眼。

誰願意從“丈夫”到義兄?

不願意,縱然是生離死別,也不願意!

可是,他竟然期待着,期待着她說出口!

如果說出口,自己一定會同意。

哪怕是“義兄”!

哪怕多少有點關聯。

可是,她久久不語,連“義兄”也不說出口!

秦大王站起身,因為起身太急,包在頭上的早已歪斜的東坡巾斜落下來,掉在地上。花溶吃了一驚,看着他突兀的頭頂。秦大王,什麽時候變成了女真人?

秦大王很是不好意思,立刻撿起地上的頭巾,胡亂遮在頭頂,眼光亂瞄,生怕被花溶看到的樣子。花溶從未見過他這樣子,扭扭捏捏的,心念一動,忽然笑起來:“我看到了……”

秦大王更是郁悶,有些惱怒:“老子……媽的,這些金狗辮發左衽真是難看……”

花溶更是覺得可笑,這樣的秦大王,看起來,真有說不出的奇怪。她忍俊不禁,可是,心裏卻無比酸楚,眼眶也忍不住紅了,比看到他受的傷更傷心:“你為了盜靈芝才這樣的麽……”

他不說話,只一個勁胡亂包裹頭巾,弄得亂七八糟的。

花溶低聲說:“我給你包……”

他一怔,呆着不動。

“秦尚城,我給你包吧……”

他情不自禁,又在她身邊坐下,低下頭去。

花溶取下那塊被弄得亂七八糟的頭巾,展開,重新弄成冠冕的樣子,然後才給他包紮。她的溫柔的手,摸在頭頂,将那些散亂的頭發一一整理。

秦大王再是粗豪,也想起“結發夫妻”這樣的俗語。

結發夫妻!

夫妻之間,就是這樣的感覺麽?

他顫顫巍巍地坐着,一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就是一場夢醒了。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樣替自己盡妻子一般的溫柔。就算在海島上,逼迫她終日跟自己同床共枕時,她也不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從來不曾!

妻子,自己拜堂過,娶過門的妻子。

一生那麽短。

一秒那麽長。

他想說點什麽,可是話一出口,他自己都很意外:“丫頭,你知道麽?秦桧這王八做禮部尚書了……”

“我知道。唉……”她嘆息一聲,“官家又被他蒙蔽,居然授予他這樣的高位。”

秦大王“哧”地一聲:“趙德基這昏君,一路上,老子聽說秦桧居然被比作蘇武,哈哈,真是笑掉老子的大牙。”

“唉,我已經寫了一封信,将自己在金國所見的秦桧夫妻的嘴臉,如實告知陛下,也不知他信還是不信……”

秦大王面色一變:“丫頭,你真寫信了?”

“是啊。估計早送到京城了。”

秦大王半晌無語,好一會兒才說:“丫頭,秦桧這種人,一旦掌權,必是先鏟除異己,你和岳鵬舉知他底細……”

花溶又何嘗不知道這其中厲害?可是,要讓她生生忍着,明哲保身,不去招惹秦桧,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秦大王又說:“也罷,反正岳鵬舉已經辭官了。丫頭,你且記住,你二人以後只是穿衣吃飯,少管閑事。趙德基有什麽賞賜就都拿着,不要推辭……”

“嗯。”

“穿衣吃飯”,自然是這亂世保命的良方,花溶嘆息一聲,沒有再說話。

她答應只是為了他寬心,可是,秦大王哪裏能真正放下心來?就連那只溫柔的手在頭上翻飛,也壓制不住隐憂。

好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麽:“丫頭,今日是你生辰?”

“啊?”

他激動難言,再不開口。千裏迢迢,原是奔她生日而來,可是,他卻差點忘記了。

兵荒馬亂,花溶從不過生日,而且和岳鵬舉住在這裏,不知歲月流逝,更是忘了“生辰”這樣的事情。秦大王,他是怎麽知道的?

鼻端裏,有股秋日桂花的香味,隐隐的,那是南國的香味,這邊境上,是聞不到的。可是,花溶覺得那香味越來越濃郁,只見秦大王從懷裏拿出一個大的油紙包,打開,桂花糕的香味撲鼻而來。

“丫頭,給你。”

花溶的目光掃到那被壓得有些爛的糕點上,低低嘆息一聲,也不知秦大王是從哪裏弄來的這東西。

他不再說話,好一會兒,聽得花溶溫和的聲音:“現在好了。呵呵,別人就看不出來了。”

他要沖口而出:“丫頭,你以後****替我戴頭巾……”這話到喉頭,卻被一股辛辣的血腥味強行壓了下去。

他只是呆坐着,一動也不動。

二人都沉默着,許久,花溶才擡起頭。

秦大王也擡起頭,失神地看她。雖然休養這些日子,可是,她已經如一片羽毛一般,一片潔白的羽毛,輕柔,再也不堪一擊。

如一朵花,再有哪怕是最微小的風雨,就會馬上徹底地枯萎下去。

花溶正要說什麽,秦大王卻比她先開口,淡淡地說:“丫頭,你保重,我走了……”

花溶只嗯一聲。

秦大王擡腿就走,花溶忽然叫住他:“秦尚城……”

他停下腳步,只是不回頭,心裏卻咚咚咚地,跳得要崩裂出來,丫頭,她這是要說什麽?心裏很想聽她說點什麽,什麽都行,只要是跟自己說話!

而且,自己還有許多話不曾跟她講!

許多金國的見聞,關于金兀術,關于小陸文龍,許多有趣的事情要跟她傾訴,就如當初在海戰中的戰船上,饑渴時,自己給她講許多故事,她聽得那麽津津有味。

可是,她說出的話,跟所有溫柔往事,毫無關系。

“秦尚城……你打我一掌,又送來靈芝,我們之間,算是恩怨兩訖了……”

秦大王的後背忽然聳動一下,某一處箭傷牽動傷口,仿佛要将胸前的一根肋骨扯碎。

“秦尚城,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好好在海島上過你逍遙快活的日子……”

花溶費了很大力氣,才說完這話,心裏,也仿佛被什麽牽扯似的,生生疼痛。不是那支靈芝,也不是他打的那一掌……不是,什麽都不是!只是一種割舍!一種一刀兩斷!

自己和秦大王之間,太需要“一刀兩斷”了!

什麽做義兄,什麽做朋友,都是虛僞和殘忍!

無論“義兄”還是“朋友”,都是在他脖子上套一條繩索,自己,再也不能接受他的任何好處了。

長痛不如短痛。

否則,便是叫這癡漢,一輩子也得不到樂趣。

她的聲音有些飄渺:“秦尚城,以後有鵬舉照顧我,你放心好了。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你千萬不要再惦念我了……你去另找一個女子,成家立業……不要記着我……忘了我……”

秦大王胸口急劇起伏,這些,本是早已明白的,早已死心了的。可是,聽她說出口,還是忍不住地慘痛。

不願意聽到這樣,一點也不願意!

哪怕是“義兄”,也勝過一刀兩斷!

哪怕是義兄!

他遽然回頭:“丫頭,你說了讓我做你義兄!”

兩次!他兩次提出這樣的請求。

花溶閉了閉眼睛,忍住馬上就要掉下來的淚水,硬邦邦地說:

“不!!我無親無故,不願再有什麽義兄!”

好一會兒,屋子裏只能聽見秦大王重重的呼吸,花溶緊緊盯着他的背影,桌上的燈光,仿佛無風自動,帶着一股透骨的寒意。

秦大王跨出門,大步就走。

花溶再也沒有叫他。

門口,岳鵬舉一直悄然站在原地。

秦大王走過,看他一眼,他也看他一眼。

秦大王忽然看到他頭上的頭巾,那是跟自己一樣的款式,顯然,是丫頭****替他包紮。

岳鵬舉也看到,這魯莽的海盜,此刻看起來,竟然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二人對視一眼,同時移開目光,秦大王心疼如絞,轉身就跑。他大步跑得太快,踉跄一下,整個身影,跟夜一樣黑。

岳鵬舉見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黑夜裏,暗地裏長長嘆息一聲,才關了門,慢慢走向妻子。

他的目光迎着妻子的目光,但見她滿眼的淚水。他疾步過去,輕輕挨着她,在她身邊坐下,柔聲說:“等煎好了,就給你服用……”

她點點頭,慢慢地躺下去。

岳鵬舉坐在她身邊,看着那局不曾下完的殘棋,一伸手,将棋子收了,才看到桌邊還有一盒桂花糕。

他微笑說:“你困了麽?”

她嗯一聲,緊緊攥着岳鵬舉的手。

岳鵬舉伸手抱住她,在她耳邊柔聲說:“想哭就哭一場……”

她再也忍不住,倒在岳鵬舉懷裏,放聲大哭。哭了好一會兒,只剩下抽泣聲了,岳鵬舉才拿了帕子,輕輕替她擦拭眼淚,柔聲說:“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自己當然要好起來,否則,也對不起秦大王千裏迢迢送來的靈芝。

門口傳來敲門聲,是侍衛的聲音:“岳相公,藥熬好了。”

岳鵬舉立刻去接了靈芝。

花溶看着那碗藥汁送到面前,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她端起碗,顧不得微湯,揚起頭,喝得一幹二淨。

岳鵬舉笑起來:“這下好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花溶靠在他懷裏,沒有說話,岳鵬舉輕輕撫摸她的頭發,心裏真是前所未有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