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着林木的手,泰安公主氣喘籲籲道:“蘇行遠一直昏迷着,今個兒醒來了一下,但是,但是……好像是內傷得很嚴重,現在大吐血來着。”
“大……大吐血?!”林木鼓起的眼珠子就快掉出來了,拔腿就要拽着泰安公主往公主府的方向跑。
可還沒跑出一步,林木就被泰安公主拽了回來。
泰安公主惆悵萬分道:“別急,別急,薛家那邊也出事了。薛明軒胸口那傷又發作了,……”
“他不是好了嗎?”
“沒好全啊!聽說是昨天為了救你,拉弓射箭的時候使了大力,所以傷口又崩了,流血不止啊。……我本來是去薛家找你,想拉你去看看蘇行遠,沒想到薛家人也在到處找你,薛明軒好像一直鬧着要見你,……”
林木不待聽完,趕忙想朝薛家飛奔去,卻又被泰安公主一把拽住,拉了回來。
林木欲哭無淚,“公主,你幹嘛揪着我不撒手啊?”
泰安公主湊了過來,嚴肅認真詢問道:“蘇行遠和薛明軒現在都是要死不活的,你只有一個人,你只能陪着一個人。林木,你好好想想,究竟想要陪在誰的身邊。”
林木奇怪道:“我可以兩邊都去啊。”
泰安公主努力忍住想要拍裂林木腦袋的沖動,不自在的咳了咳,道:“不行不行,你只能選一個?”
林木呆呆問:“為什麽啊?”
泰安公主眼睛一橫,道:“你不懂嗎?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你出現在誰的面前,就代表着你是想要跟他一輩子的。”
“為什麽?”
泰安公主努力抑制怒火,手已經緊緊攢成拳頭狀,“你是白癡嗎?你要是就快死了,最想看到的是讨厭的人,還是喜歡的人?”
“當然是喜歡的。”
泰安公主一躍跳起,忍不住将林木一腦袋頭發揉得亂糟糟,“所以啊,他們都喜歡你,你要是出現在他們面前,就表示你願意做他們喜歡的人啊。”
“那不就是表白嗎?”林木疑惑。
泰安公主狠命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所以才說你只能陪一個人啊。”
頓了頓,泰安公主趁熱打鐵道:“怎麽樣,想好了去看誰?”
被泰安公主揪着,哪邊都去不了的林木急哭了。一急就腦堵塞的林木焦急道:“可是薛明軒他不……”
“……他不什麽?”泰安公主一手叉腰,氣勢洶洶道,“林木,你敢亂說話試看看,還敢說一句薛明軒不喜歡你試試,瞎了眼了你,找罵!”
林木垂下頭去,“可是,他也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啊。”
泰安公主摸摸鼻梁,有些窘迫,小聲嘀咕道:“進度怎麽這麽慢啊,他怎麽還沒表白呢?”
“啊?”林木聽不清楚,湊了個腦袋過來。
“沒什麽。”泰安公主一巴掌将林木的腦袋瓜子拍飛開,怒指向她道:“你明明知道啊,在竹林裏的時候你不是一句話,他就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嗎?即使有可能被人當做箭靶,也再所不辭嗎啊!……林木,你覺得你會随便為一個人而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嗎?”
……當然,不會。……
泰安公主拍拍林木的頭,“傻孩子,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出來的啊。”
林木白了她一眼。
……你才是傻孩子。……
泰安公主笑眯眯,大力拍打着林木的肩膀,催促道:“所以呢,所以呢,你究竟是要選誰呢?”
茫茫白雪中,林木遙遙遠望公主府的方向。
扯扯泰安公主的衣袖,林木說:“我記得你府上現在有禦醫的吧。”
泰安公主點點頭。
“我去薛家,你幫我去照看蘇行遠好不好?”
泰安公主璀然笑開來,“好勒,你快去吧!”
望着林木匆匆遠去的背影,泰安公主揉揉鼻子,搓搓因嚴寒凍得冰冰冷冷的手,邊自言自語道:“我現在說個慌連眼皮都不眨了,真是厲害啊。”
寒風呼嘯,刮得漫天的白雪紛亂飛揚。
林木朝着薛家大宅跑去,隐隐見到宅院的輪廓時,也見到了那個幾乎已經融入白茫茫背景中的人。
薛明軒孑立在大宅門外,白緞束起的長發被吹拂起來。烈烈狂風鼓開寬大的長袖,他看着踩踏皚皚白雪而來的林木,放下心,微微笑開了。
林木呆呆拉着薛明軒的袖角問:“我是不是又被泰安公主騙了?”
薛明軒揉揉她的頭,說:“嗯。”
林木摸摸薛明軒的胸口,那裏仍纏着繃帶。再擡起頭來的時候,林木的眼中已淚光閃閃。
她說:“幸好是被騙了。我好擔心,以為……”
薛明軒俯身下來,用冰冷的指尖輕輕擦掉林木眼角的淚光。他問:“以為什麽呢?”
“我以為……你要死了……”林木的眼淚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我為什麽要哭啊,難看死了對不對?……薛明軒,你又要笑話我了吧。”
将林木柔柔攬入懷中,薛明軒拍拍她的後背,像安撫孩童一般,“不哭了,不哭了。……我好好的。……你一直都很漂亮。”
林木抽泣着,哽咽道:“你騙人,你最愛笑話我了。”
薛明軒撫着她的長發,柔聲道:“木木,我們在京都補辦一場婚禮吧,好不好?”
補辦一場華麗隆重的婚禮,邀請你和我認識的所有人,聽着他們真摯的祝福,然後幸福美滿的生活下去。
“好不好,木木?”林木那頭不停抽泣,卻沒有答案,薛明軒忍不住又問。
突然,林木那頭哇哇地委屈大哭起來。
“怎麽了?”薛明軒不知所措。
林木哭得稀裏嘩啦,輕輕捏住薛明軒的臉頰,“你這是不是表白啊。怎麽說得那麽抽象啊。”
薛明軒恍然笑開,點點頭,他說:“傻丫頭,當然是啊。”
林木努努嘴巴,得寸進尺問:“什麽東西當然是?”
薛明軒墨黑的眸子裏閃耀着熠熠華光,他正色,看着林木的眼睛,莊嚴鄭重道:“我薛明軒喜歡林木,所以,可以補辦一場婚禮嗎?”
林木抿抿嘴,斜望蒼茫天際,裝模作樣的想了好半天,然後才別別扭扭的回答:“好吧。”
話一說完,就忍不住大笑開來,摟住薛明軒的脖頸,林木說:“罰你以後每天都要對我表白哦。”
薛家大門內,倪衫看着門外的兩個相擁身影,喜笑顏開。轉頭想要離開,卻正對上身後一尺開外的爍爍目光。
青書問:“聽少爺說,你明天就要走了。”
倪衫走入長廊,拍拍肩頭,拂開方才走過大院時沾染到的雪花,邊對青書說:“是啊。四王爺被抓,未央門的威脅解除了,我和姐姐是該回去複命的。”
“還會回來嗎?”
“或許不會了吧。”
青書的眼中似乎有些失落,将一個剝好的橙子放到倪衫手中。“少爺賞我的,我把它送你了。嗯,已經剝好了。”
倪衫愣了愣,瞬間笑開來,“謝謝。”
……或許,還會回來吧。……
明空住持跟着侍衛長緩緩走在天牢的通道中,那輕淡的嘈雜聲逐漸清晰刺耳起來。
四王爺狂躁地吼叫:“叫太後來見我!叫皇上來見我!……未央門從來沒有企圖颠覆朝廷,我從來沒有想要謀朝篡位,為什麽你們從未信任過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不讓我回屬地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決不會啓用我推薦的人嗎?……太後,我親手由你撫養長大,為什麽你從未想要信任我。……為什麽……為什麽……”
四王爺頹然跪坐在牢中,雙眼黯然無光。他一直重複的問“為什麽”、“為什麽”,聲音逐漸微不可聞,再擡頭時看見明空主持,他的眼中陡然一亮,嘴角勾出一絲笑意。
明空主持雙手合十,朝他躬了躬身,“王安大人辭官別京時給了老衲一物,說是受王爺所托轉交,不知王爺可有其他吩咐?”
四王爺眼中逐漸閃爍出光亮,他不住點頭,像一個失心瘋的病患一般,趴在牢獄的栅欄旁,努力将手伸向明空。
明空擡腳向前一步,讓他哆嗦的手能夠住自己。四王爺摩挲着摸到他的衣領,仿佛得了救命稻草般握在手中。
臉上的神情忽而傷心欲絕忽而欣喜若狂,他以一種難言的詭異語氣囑咐明空道:“大師,大師,你聽我說,聽我說,……早年我便在金佛彌勒的手中偷偷放了串菩提籽鏈,……”
“……這是我這輩子最廉價的生辰禮物。送它給我的那人有這個世界上最明澈的眸光,有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笑意。……可惜,她後來不穿豔紅如血的衣服了,不然,我還能說她仿佛是這個世界上最明媚燦爛的朝陽。……”
“……大師,那串菩提籽我放在彌勒手中有多少年了?哦,記起來了,有十幾二十幾年了吧。你還記不記得,我一再的叮囑你們,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動它。……”
“……大師,它分享了金佛二十幾年的香火,孽障是不是都已經反到了我的身上?……她的孽障一定要都轉到我的身上了吧!……我對金佛如此亵渎,應該要得到懲罰,對不對?……對不對……”
“……她為我殺過那麽多人,我只是想一人做事一人當。……”
“……大師,大師,答應我一個請求,在我死後将它們埋入寺院中的銀杏樹下,讓它們入土為安。……”
……大師……
……
泰安公主跳坐在蘇行遠的床邊,摸摸下巴思來想去,問一旁的侍女道:“停藥多久了?”
“回公主,已經過了四個時辰。”
“怎麽還沒醒呢?”泰安公主奇怪,歪頭念叨了幾句,“不應該啊。”想了想,啪啪幾巴掌狠狠甩在蘇行遠的臉上。
“嗯?”被扇醒了的蘇行遠臉頰通紅,迷茫睜開眼。
泰安公主笑眯眯趴在他身上,張開雙臂抱住他:“蘇行遠表哥,你終于醒來了。”
“終于?”蘇行遠睡眼惺忪,掙紮着爬起來問:“什麽叫終于?”
泰安公主眨眨水靈靈的大眼睛道:“你昏迷了一個多禮拜了。”
至門外飄來一個陰恻恻的聲音,莫思思将一包藥渣扔進屋內,雙手抱胸,冷言質問,“請公主解釋,這包給蘇行遠一日喝下三碗的迷藥是什麽意思?昏迷是病症,還是人為?”
泰安公主臉色一變,抓抓後腦勺,遲疑片刻,一邊緩緩往屋內後退,一邊鄭重宣布,“蘇行遠表哥,在你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林木跟薛明軒和好了。”
咂咂嘴,泰安公主繼續添油加醋慷慨激昂道:“他們兩個人決定相親相愛,攜手到老,……”
蘇行遠很想親自下床抽泰安公主一頓,無奈昏迷的時間太久,現在又是剛剛醒轉過來,全身綿軟無力,掙紮了半天都只能半身撐靠在床頭。
蘇行遠咬牙,狐貍眼微微一挑,對莫思思說:“看來,要麻煩你幫忙了。”
莫思思輕步走入房中,腳踝上的鈴铛叮鈴碎響,鳳眼微微眯了眯,她饒有興致地看着不斷往窗前後退的泰安公主,轉頭嫣然一笑對蘇行遠道:“你的忙,當然要幫。”
對上這個似正似邪的少女,泰安公主的氣焰沒來由的短了三分。指着翠衣綠裙一臉好笑着向自己不斷走近的莫思思,泰安公主的語氣不覺哆嗦起來:“你,你,你,想幹什麽?”
“啧啧,”莫思思咂咂嘴,“蘇行遠,你是想要殺了她,還是跺了她,還是先殺後跺,或者緩慢地一刀一刀宰殺?”
泰安公主不覺一個哆嗦,“我,我是公主!你,你敢!”
床上的蘇行遠只幽幽說了句,“殺了她,天大的責任我扛!”
“哇!”泰安公主逮着個機會立馬奪窗而出,連滾帶爬地驚叫奔逃。
莫思思一個縱身躍出窗外,鈴铛聲飄然遠去,只聽見公主府內尖叫四起,呼叫求饒漫罵聲不絕于耳。
蘇行遠扶起軟枕,仰靠在床頭望向窗外,才發現京都正下着鋪天蓋地的大雪,将這整個城市塗染成了蒼茫的白色。
我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嗎?
沉眉間,蘇行遠看見那被小心收放在枕下的已經碎裂成兩半的玉佩。
将碎裂的玉佩小心收回懷中,蘇行遠望向院中那無以計數從蒼穹飄落的鵝毛大雪,終嘆了一口氣,沉默無言。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大結局中、下……
要交待完的東西太多了……
HE嘛……當然都要大家幸福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