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王府的一場鬧劇終于落幕。荊王的家眷小厮們被留在蕲州本地聽候發落,而他與一幹主腦,則在重兵押解之下進了京。
這入京的過程中,長途跋涉,重兵之重,時時刻刻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孫瓒與戴珊打馬在前,蕭敬在中間觀察着囚籠中的荊王等人。李慕兒不太想出現在他們面前,便稍遠地跟在後面。
馬骢自然是陪着她。
李慕兒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馬骢只好轉移她的注意力,與她閑聊道:“慕兒,你知道荊王府門前的‘金門檻’嗎?”
“金門檻?”李慕兒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是進出府第時必經的那個門檻嗎?”
“嗯。”
“這樣說來,那門檻确實是金光燦燦的。”李慕兒轉念問,“有什麽典故嗎骢哥哥?”
“嗯,王府西南入口處,有三座六柱牌坊;在六柱牌坊的前面,一塊‘文武官員至此下馬’的巨碑聳立。在進府第前,還要過這個巨大的門檻,此門檻南北兩頭用漢白玉雕刻龍首形,中間用石灰、糯米、桐油将一銅制門檻進行澆築固定,金光燦燦,故此百姓們習慣将此門檻稱為‘金門檻’。”馬骢耐心為她分析着這一條條的“昔日繁華”,末了安慰道,“金門檻代表了蕲州城至高無上的荊王勢力,而今,卻失了它的威風。橫行霸道蕲州城的荊王終于伏法,你猜百姓們怎麽想?”
李慕兒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遂順着他的話淺笑問道:“百姓高興嗎?”
“嗯,高興,”馬骢也笑了起來,大概是急于見到她而趕路的原因,他的膚色較在京城時黑了不少,“慕兒,你幫百姓推倒了金門檻,百姓會感激你的。”
李慕兒垂了垂眉眼,卻很快擡首道:“骢哥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說話了?”
馬骢得意地挑了挑眉。
李慕兒和他聊了幾句,心情确實大有好轉,又突然想起什麽,不好意思似的問道:“那個,骢哥哥,我還沒有問過你,你為什麽會來?這裏的人手,足夠用了。”
馬骢愣了愣,轉頭盯着她道:“我是錦衣衛,出行自然要得皇上的指令才行。”
言下之意,是朱祐樘派他來的。李慕兒頓了頓,又問道:“他還好嗎?”
“好。就是自從收了孫瓒一封急信後,便着急上火,正好遂了我的願,叫我來尋你了。”
馬骢可當真比從前會講話了,李慕兒笑笑。那封信,應該是告訴朱祐樘陳家才子不肯幫忙,而李慕兒親自上陣混進了荊王府吧?
他是不是急壞了?李慕兒心想。
是啊,自然是急壞了。
朱祐樘坐于乾清宮高座上,正第無數次地問何文鼎道:“他們出發幾天了?到哪裏了?”
何文鼎微笑着接話:“回皇上,這才沒幾天。人多車馬多,肯定走不快。”
李慕兒哪裏會知道,當朱祐樘得知她進入了荊王府那個虎穴之後,恨不得立即奔到她身邊去保護她。奈何蕲州城實在遙遙,一來一回近月,朝事誰能代辦?
無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派馬骢前去相助。沒想到,李慕兒還真有她的本事,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協同蕭敬,裏應外合,徹底掌握了荊王的犯罪事實。
她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朱祐樘拿過岸邊放着的折扇,在這炎熱的七月天裏,因為想着遠方的那個人已踏上回程,心中竟不自覺有些忐忑與緊張……
……………………
“今晚就宿在這裏的驿站。”
蕭敬戴珊在前頭一發話,衆人紛紛駐足停蹄。李慕兒忍不住問道:“骢哥哥,已經到哪裏了?”
馬骢剛下馬,左右手簽過自己和李慕兒的馬,一面道:“還早呢,這才剛進河南不到一半路程。”
河南。穿過整個河南,便可以抵達京師,快了。
“怎麽了?”
李慕兒回神,才發現馬骢将手心攤于她面前,正等着她下馬。她忙随意掩飾道:“哦,沒什麽,這裏應該離留都很近吧?”
“留都?”馬骢疑惑,“嗯,确實很近,往東再行幾十裏,便可進入留都地界。怎麽了?”
留都——南京,曾經的都城。李慕兒搖頭下馬,感慨道:“沒事,我只是在想,遷都北京之前,那裏一定也是個繁華之境。”
“那是自然。”蕭敬此時正巧走了過來,微笑着拍了拍馬骢的肩膀,又上下打量了李慕兒一番,道:“今天心情好些了?”
“蕭敬,連你都看出來了,看來我須得好好藏着自己的情緒才行。”
“無妨,等回了京,自然就好了。”
他話裏有話,說得李慕兒差點臉紅。三人閑談着,一同走進了驿站。
前幾天沒有經過驿站,只好包下客棧住宿,店員們見有官有囚的,人人都是近而遠之的模樣。在這驿站則不同,當差的官兵對她們極為熱情。将荊王等囚犯好好安頓後,幾人亦喝了杯好酒,享受了頓大餐。
酒只喝到微醺,待得夜深人靜,李慕兒獨宿一室,卻平白開始頭暈眼花起來。
難不成自己許久不喝酒,酒量差成這樣?
還是說,那酒有問題?
沒理由啊,錦衣衛何其警覺,押送犯人的過程中,飲食都是經過銀針試毒的,今日也定不例外。
直覺告訴她,這股疲乏感并不是個好現象。她勉力撐起了身子,希望讓自己清醒過來,并找到馬骢。
視線掃向門口時,卻不經意瞥見了桌上燃着的熏香。
香裏有鬼!
李慕兒剛意識到這一點,外面已經響起了兵器相接的聲音。看來果真是有人來劫那落魄王爺了!
可既然能将藥下在熏香裏,想必已經控制了這個驿館,為何還會有如此劇烈的打鬥聲?
馬骢他們晚上喝了不少,難道一個個的都沒事?
李慕兒趕緊掙紮着起身,往門口走去。門剛被打開,馬骢的身影便出現在眼前,一把将她護住。
他手腳利落的樣子,哪像中了迷藥?
“骢哥哥……你們沒有……”
“嗯。”馬骢似乎料到她要問什麽,還未等她話音落下,便接口道。
“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