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旋影一拳打落，身前的桌子頓時粉身碎骨，有多久沒有這樣大的情緒波動了，從心底深處升起的無力以及疲憊之感，還有那無法忽略的心疼，絕望。
“屬下失責，請副門主懲罰。屬下願用自己的性命來彌補犯下的過錯，只要主子能夠醒過來。”寥寥落落的幾人，傷痕累累，臉上卻全是自責，無法原諒，無法原諒自己的疏忽，自己的過錯，讓主子陷入那樣危險的境地，之前竟然還一點消息都查探不出來，便是到現在也是一頭霧水，那些人好像是突然從天而降一般來無聲，去無息。
“性命彌補，要是殺了你們能夠喚回她醒來，十條命也不夠你們用的。現在要死要活的有什麽用。”旋影陰狠的瞪着幾人，要不是他和鳳鳴太過顯眼，無法輕易行動，怎麽會害得小意變成如今模樣，他們是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人，都是易門的佼佼者，到底是誰？能逼迫他們到這種地步。
“屬下知錯。”
旋影頭疼，他知道這些人已經盡力了，現在可不是處置他們的時候，“今天發生的事都給我爛到肚子裏，對外界宣稱劉将軍路途遭伏，對易門上下只說是一切在意料之中，下去。”
“謝副門主。”
“好生養傷，易門需要你們，希望你們能夠将功補過。”
衆人眼中都是一派感激之色，自責之色更甚，緊握雙拳，似是在心底下定某種決心，“屬下領命。”
“鳳鳴？”旋影看向剛從內門出來的男子，掩蓋不住的焦急。鳳鳴無奈的搖搖頭，“沒見過這種東西，也不知道它的效果到底如何，只是應該無性命之憂。”旋影聽到這句這才安心下來，鳳鳴卻依舊眉頭緊皺，苦笑着說道，“只是這樣活死人一樣，與着死人又有和分別。”
旋影也是沉默，“我想進去看看她。”
鳳鳴攤手，一副請便的姿勢，讓開路來跟在旋影身後。
床上少女面色蒼白卻是呼吸平穩，不像是中毒未醒，命在旦夕，倒像是睡着了一般，面色平靜祥和。旋影在床邊落座，視線全部黏在少女的面龐之上，看不出喜怒，“鳳鳴，我想單獨和她待一會兒。”
鳳鳴看了兩人一會兒，聽到男子的話也沒有猶豫，轉身離開，“好。”走的潇灑，卻在男子看不到的地方變了臉色，這件事完全出乎預料，那突然出現的人是敵是友，從哪來，又消失到哪去，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麽，一無所知，這對于他而言是多大的諷刺。鳳鳴緊咬嘴唇，也算不上毫無頭緒，“斬塵。”男子自言自語，“我不信你一無所知，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她這樣在乎你。”
劉意從宮中回府邸之後沒多久就領命悄悄向着邊城駐紮之地而趕，說是悄悄，實則只是故意少帶人馬，消息早已放出，這樣便是給了敵人最好的襲擊機會，一切都在預料，出城後沒多久，便是一路伏擊，除開其他二國的人馬，甚至還有“皇帝陛下”的人馬，他到底沉不下氣了，比她想象之中忍得久，或許她應該慶幸自己的眼光。
這麽多人的追殺，那一方都不是草包，能夠輕易對付的，到最後她終究是或多或少受了傷，不過這就夠了，等待着最後己方人馬的出現，然後重傷未愈借病隐退，直到這一步，雖然中間出了不大不小的問題，依舊是沒有影響計策。卻不想最後關頭突然出現了兩批奇怪的人馬，旋影親自調教出的精銳人馬竟是敵之不過，幸虧其中一方好像是幫助她的，不至于全軍覆沒，劉意若有所思的盯着互相殘殺的兩方人馬，一邊倒的局勢，只不知是敵是友。
卻是沒想到那方人馬竟是也不放過她，速度太快，根本反應不過來，眼前一片昏暗，少女倒地，明明思維還是很清醒，但是睜不開眼，說不出話，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受自己的控制，從來沒有過這種狀況，這樣的無力，真的很讓人厭惡，就像砧板上的魚，任人宰割，就像曾經的自己。除了聲音之外，她失去了對外界的一切感知。
鳳鳴離去，整個屋子就剩下旋影還有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仔細聽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一切靜谧的有些可怕。
“小意。”旋影握住少女的雙手，“我以為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不管是誰先離去都無所謂，我們三人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留到最後，将易門撐起來。鳳鳴，你，還有我。可是看着這樣的你，我才發現根本做不到，小意，”旋影沉默了一會兒，以為早已看開，生死之間才發現自欺欺人太久太久。
“不管付出怎樣的代價，我一定要讓你醒過來，即使你會恨我也無所謂。不能沒有你，易門不能沒有你，我和鳳鳴只是暫代而已，也只能是暫代，你聽到了嗎。”旋影說這話的時候很是平靜，仔細看還是能發現其內心的波濤洶湧，不是只有眼淚還有嘶吼代表傷心難過，他只是習慣了，心痛到麻木的感覺，便是忘了怎樣宣洩。
劉意聽着旋影的話，內心說不上來的感覺，她知道旋影如今是緊握着她的雙手，但是除此之外她什麽都感受不到，除了聲音之外，一切都與着外界隔絕，她不知道他是不是用盡心力，不知道她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平靜仿若敘述般的聲音，可是她能猜到的，一直能猜到的，她不該，不該忘了考慮他的感覺。旋影一直就是處在崩潰的邊緣啊，若是她的存在讓他覺得自己還有活着的意義，她便不能輕易傷害到自己，這樣的她，因為還被需要，還被在意，所以才能夠一路前行。
“對不起。”劉意在心中默默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城哥哥，不要死，不要死，都是小意的錯，都是小意的錯，城哥哥！”女孩淚眼朦胧，不斷的擦拭着少年身上的傷痕，“血，好多血，城哥哥，城哥哥，怎麽辦，小意該怎麽辦，止不住，根本止不住。”
“小意。”少年艱難的伸手擦拭女孩的眼淚，無色的眼淚與着鮮紅的血液混合，仿若血淚一般，觸目驚心，少年見此無奈的笑笑，“變成小花貓了呢，小意，不要管城哥哥，快些離開這裏，只要小意活着，城哥哥就放心了。只可惜，城哥哥可能看不到小意長大了。”
“不要，我不要，小意不要。”女孩哇哇大哭，“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對要死一起死。”女孩扯着衣袖不斷擦拭着自己的眼淚，“城哥哥，我陪着你，讓我陪着你好不好。”
少年看着無限執着的女孩，心裏面湧過陣陣暖流，又是感動又是無力，“同生共死”，這樣的誓言太過沉重，對他們這種朝不保夕的人來說，活着本來就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不管是誰，都不能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小意，你到底懂不懂？少年心內嘆息，“那小意扶着我走好不好，城哥哥才不要在這裏等死呢。”
“嗯。”女孩很用勁的點頭，艱難的扶起傷痕累累的少年，兩人一瘸一拐的踏出這片屍山。少年比之女孩高出好大一截，死死忍耐渾身上下的疼痛，再無力氣，完全靠着女孩的力量前行，大雨傾盆，分不出雨水，血水，淚水，身後紅色的印跡被雨水沖散，這樣很好，至少沒辦法通過血跡找到他們，不管怎樣，至少小意活下去的可能性更大了。少年臉色蒼白，唇間沒有一絲血色，身上的傷痕因為雨水的浸濕，痛到麻木，泛白灌膿。
“城哥哥，城哥哥。”女孩一陣驚恐，無能為力的看着少年從自己身旁滑落，倒地不起，怎麽叫都不醒，“還有氣，還有氣，不要哭，不能哭，小意你不能哭，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幫不了城哥哥，救不了城哥哥，反而是城哥哥的負擔，冷靜，冷靜。要怎麽做，要怎麽辦。”女孩環顧四周，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想辦法，現在她只能靠自己，城哥哥沒辦法保護她，她還要保護城哥哥。
“哦，對了，就這樣辦。”女孩微笑，脫下外套護住少年的傷口，用盡氣力将少年隐在樹下，用身上的匕首砍了好些樹枝，枝葉，輕輕掩在少年身上，“城哥哥，等我一會兒，小意沒用，扶不動你，但是小意有其他辦法，小意去找些木板藤蔓來，城哥哥，堅持一會兒好不好。”女孩擦擦眼睛，不知道是要拭去雨水還是淚水，看了少年一會兒這才轉身跑開。
“終于好了。”少女看着自己的成果，将少年平放于木板之上。雨幕中，女孩拖着少年艱難前行，她早已沒有了力氣，又冷又餓又渴，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
“嘭。”再一次倒在泥濘中，女孩再忍不住大哭不止，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女孩一步步爬到少年身邊，趴在少年身旁，“城哥哥，小意沒用，小意沒用。”女孩伸手擁住少年，“我們一起好不好，我陪着你，我陪着你。”閉上雙眼，彼此緊擁着汲取那絲絲溫度，“城哥哥。”
再次醒來，她已經到了血影門，而她永遠記得再見時少年對她說的話，“小意，不管以後我們之間誰先離去，另外一個人一定要活得好好的，連着死去的那個人的份，得到幸福。”和少年臉上空茫的神情。
“就這樣結束了麽？”眼前一片昏暗，劉意在衆人的詫異之中倒地不起，“死了也好，沒有意識，沒有疼痛，什麽也沒有。活下來的那個人太難受了，城哥哥，你好殘忍，為什麽要留我一個人在這世間，承受所有的一切。死了，也好，什麽都不用想，什麽，都不用管了。”
“對不起，旋影，對不起。”劉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重複。
“旋城，她可是小意啊，你曾用生命守護着的人，你怎麽能夠這樣做。”旋影将臉色蒼白，神色茫然麻木的少女護于身後，“到底多重要，讓你能夠抛棄所有，我們還是不是兄弟，你到底還是不是我們的旋城，告訴我！”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好一個道不同不相為謀，好，好，好。”旋影舉劍割袍，“從此之後，你我之間恩斷義絕，再無任何情誼。小意，我們走。”
“小意，小意。”男子滿臉心疼的看着不發一言的少女，“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要哭就哭吧，哭出來，小意。”
“旋影，你還記得眼淚的滋味嗎？你還記得該怎樣流淚嗎？”少女微笑，“有什麽好哭的，眼淚是這世間最不值錢的東西。你是不是喜歡我？你是喜歡我的吧，旋影，陪我，今晚我要你陪我。”趁着男子呆愣的時刻，少女吻上男子的唇，唇舌糾纏，少女使勁扯着男子的衣衫，就這樣便好，有什麽了不起的。
旋影內心掙紮萬分，她是自己所愛之人，有什麽不可，開始主動回應，撥動少女衣衫，兩人之間有些瘋狂，真的要跨過那一步？最後關頭旋影總算逼迫自己清醒，看着少女毫無感情的雙眸，“不要，小意。”
“為什麽不要，你不是喜歡嗎？”少女讪笑，向着男子不斷貼近。
“啪。”
少女撫着自己被扇耳光的地方，“哈哈哈哈哈······，你也嫌棄我，都是一樣的，都是一樣的。滾，你給我滾，滾！”
旋影看着魔怔般的少女，起身穿衣，不顧少女的反抗硬将衣衫披在少女身上，“我永遠在你身旁，小意。”
“永遠？”少女嘲諷。
“永遠。”旋影堅定，跪在少女身前，“此生不離不棄，主子。”
“小意，你聽得到是不是。”男子聲音之中掩蓋不住的激動，看着自少女緊閉的雙眸中溢出的淚水，“答應我，不要放棄好不好，可不可以為我停留一次，一次就好，小意。”
“旋影。”劉意聽着男子的請求，那樣卑微的語氣，感覺內心在滴血，很疼很疼，“城哥哥，或許我們能夠達成那時候的約定，讓我連着你的份一起好好活下去，活下去。”
旋影看着毫無反應的少女，“等你醒過來，告訴我你的決定好不好。”男子輕輕描繪少女的輪廓，他不要再錯過，兩個人各自的痛苦，為什麽不能一起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