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十八公主果真來了德陽宮,這一來就是三天。
宮裏人都知道簫晏最寵十八皇妹,見到十八公主總是往魏莺莺的德陽宮跑,自然就對魏莺莺起了讨好的态度。
這不,莺莺還未起床,宮正司就送來了掌事姑姑梁鸾鏡和宮女木小寒。
掌事姑姑梁鸾鏡一入德陽宮就恩威并施,懲罰了亂傳謠言的幾個宮女,木小寒則給莺莺悉心煮茶。
莺莺出門看到的就是木小寒用碾子搗碎茶餅,篩茶煮茶的場景。
整個德陽宮裏忙忙碌碌的,好像她當真成了德陽宮的主位一般。
只不過衆人都這般想,莺莺心裏卻一陣發悶,因為她問過掌事姑姑梁鸾鏡有關皇上的事。
鸾鏡說皇上國事繁重,每天忙到晚上,前日還抄了勾結嘉王的順天府尹的老巢,威震了那些圖謀江山的各路王叔。
而查抄之後,簫晏又在章德殿宴請了淮王簫牧、衛國公府嫡長子、襄陽侯二子趙清臣等陪他出生入死的幹将。聽鸾鏡說皇上平日冷峻,實則見了那幫幹将實在是豪爽飄逸,甚至酒後同三人直接風馳電掣地縱馬出了宮門。
魏莺莺靜靜地聽着簫晏策馬恣意縱橫的事兒,滿腦子都是他意氣風華,俊朗飄逸的模樣……可是想着想着,她心裏就一陣發悶。
她對簫晏在前朝的事一無所知,她也沒有外戚告知,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宮女那一張張的嘴……明明前幾日她和簫晏身體距離如此相近,今日再聽,竟有種莫名的陌生感。
說到底,他是帝王,她若不主動些,他又能記她幾時?
正想着,溫僖貴妃那邊便傳了人來,送了個被打的半死的宮女,說這宮女濃妝豔抹地去中安宮勾引侍衛,恰好被宮正司逮了個正着。
而那個宮女是早早就使銀子離開德陽宮的,可是那又能如何?溫僖貴妃就是以貴妃的位分敲打她。
“如今溫僖貴妃娘娘協理六宮,您此時不去,終究不好。”鸾鏡一邊伺候莺莺梳妝,一邊淡淡道:“那宮女之前在德陽宮當差,若是有心人挑撥,一來二去的,什麽髒水都潑身上了。”
莺莺知道秦宮正人品的貴重,送來的掌事姑姑鸾鏡也是正直而忠心,自然也就聽了意見去了溫僖貴妃的中安宮。
不想這一去,可算是沒完了,裏面的嬷嬷一會子禀告溫僖貴妃在看賬本,一會子勞煩姑娘等半個時辰,折折騰騰的,鬧得莺莺腳站的都酸了。
莺莺擡頭,看着中安宮忙來忙去的宮人,不由微微蹙眉,身在後宮,便是樹欲靜,那陣陣妖風也能刮死個人!
她心裏打算着,等從中安宮回去,她是無論如何要見見簫晏了。
一輪圓月升在半空,魏莺莺原想借着溫僖貴妃出來的功夫,趕緊道歉回宮。這腳腕子站了半天,酸疼的都要腫了。
不想溫僖貴妃故意折騰她,見她要過來,便朝她過來,明豔的眼兒掃了她發麻的腳一眼,道:“過幾日便是分發春季貢茶,本宮忙的頭昏腦漲的,魏妹妹且再等一等,本宮稍後便來。”
溫僖貴妃這話說的滴水不漏,魏莺莺又毫無位分,只能硬着頭皮再站一會兒。
正當站的腳發木,快要跌倒時,一只大手不動聲色地挽住她的腰身。
“禦前侍墨侍到中安宮了?”簫晏斂眉盯着腳打慌的莺莺。
莺莺看着跟前高大俊朗的男人,眼淚在眼眶裏轉了一圈兒,又輕輕伸手拉住了他的袖,柔聲道:“妾擔心皇上存了食,想着皇上還是走走的好,趕巧從中安宮往禦書房,不遠不近的,消消食。”說着,小手兒勾了勾他的大掌,示意他帶自己離開溫僖貴妃這吃人的院子。
中安宮的宮人看到魏莺莺主動勾簫晏的手,不由臉上一陣悱恻。
簫晏知道他們腦中想的是什麽,但是懶得解釋,他是大梁皇帝,宮規戒律如何裁定也是他說了算,他都不計較魏莺莺,誰又敢說什麽。
不過瞧着方才魏莺莺小臉兒窘迫的模樣也是有趣。整日在自己跟前思維跳脫,不着三五的小姑娘,竟然還有怕的人。
先前看跟前這小姑娘是在禦書房,在滿桌的折子旁倒也沒覺得有多妩媚,可如今月光淡淡灑下,照在那雪白瑩潤的小臉兒上,倒真有股妩媚美色。
緩緩一轉頭,那小姑娘睜着一雙澄如秋水的眉眼,可愛又讨好地望着自己……簫晏微微斂眉,心裏莫名的一跳……
魏莺莺見他盯着自己不住地打量,便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道:“貴妃娘娘那裏……”
“你進宮怎麽從未問起你父親和你母親的案子?”簫晏打斷魏莺莺接下來的話,話鋒急轉到了藍氏案子上。
說起父親魏世傑,她自然是惦念擔憂的,尤其是剛出了這事兒時,她更是坐立不安,度日如年。而至于母親,她自幼便未曾見過,她母親早早便遁入了空門,青燈古佛,不問世事。
自打記事起,掌管府宅的就是父親的妾室韓氏。韓氏平日裏端方有禮,她一直以為韓氏是個不錯的人,知道父親被藍氏案牽連,韓氏立刻出了和離書,卷着整個府邸的金銀細軟跑路了。
她曾私下找過韓氏,待說到父親的案子時,韓氏就輕嘲道:“你是他女兒,自然要沉不住氣,我不過是和離妾室,哪裏有那等本事救你父親。”
也正是韓氏卷着府裏全部的金銀細軟和離了,她才寄人籬下,在楚國公府受盡王氏的擺弄。
當時,她被迫嫁給昌邑王,也是因為王氏總是拿捏着父親的事兒吓唬她。
直到她進宮,見到了簫晏的冷肅公正,她才明白父親便是牽扯進了藍氏案,也會最終水落石出。
她不信王氏,但是她打心底相信簫晏,相信他的性情。
月色清清,鵝卵石路上被照的亮亮的,簫晏靜靜看着莺莺,直到她回過神兒歪着頭看他。
魏莺莺從袖裏取出一只小小的藥包,笑的柔和道:“這是安神香,方子是妾幼年時随着祖母學的。”
聽到她避談朝政而是關心他頭疾安神的事兒,簫晏感覺心裏的疑慮慢慢地消散些。
簫晏擡手摸了摸魏莺莺的額頭,薄唇微張,不深不淺地斥責一聲,“身在後宮,須謹言慎行,你這講話不着三五的,哪裏有後宮生存的機會?”
莺莺聽到這話,紅唇微微一彎,靈秀清雅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無奈和酸苦。
簫晏突然想起莺莺在中安宮的事兒,聽鄧公公說她被溫僖貴妃刻意刁難了大半天,腳腕子站的酸疼着呢,便屏退了跟着的宮人,微微彎身将她打橫抱起,徑直抱着朝德陽宮方向去了。
帝王抱着回宮,魏莺莺哪裏敢?不免一番掙脫,可是她那點兒小力氣哪裏比得上天子的氣力,沒過多少時間就被禁锢在那堅硬的胸口。
軟膩的臉兒貼着自己的胸膛,簫晏不由微微勾唇,心情大好。
魏莺莺擡頭,見簫晏心情大好,薄唇微微彎着,往日的冷肅端正減了三分,而那股俊秀清雅卻增了七分,與當前清清月光相得益彰。
待到了德陽宮門口,簫晏将她放下,差人取來了化瘀的清涼藥膏,“塗在腳上,一個時辰就不疼了。”
興許是這些日子經歷了太多的算計和人情冷漠,微微的關懷就覺得想要抓住,魏莺莺見他要走,微微擡手抓住了他的袖,“妾疼得厲害……若是皇上禦手親塗,莺莺覺得半個時辰就會痊愈。”
簫晏聽到她這話,深深看她一眼,低沉道:“聽你這般說,朕倒是大梁第一神醫了。”
莺莺斂眉,正要告退,手兒卻被他緊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