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三
翌日清晨, 路遙起得稍晚，不獨和陸銘潇已經在飯廳坐下。
小圓夢的花盆擺在不獨身邊的位置，花盆前放着小小餐盤, 盤子裏是翠皇星的淚珠。
路遙穿着家居服出來, 喝一口甜豆漿, 問：“昨晚怎麽回事？那個神座是至高神位？”
陸銘潇垂眸，咬着荷包蛋, 悶悶應一聲：“嗯。”
路遙偏頭看他一眼：“你不想登神位？”
陸銘潇掀起眼皮, 深深看她一眼：“嗯。”
他還是很難說出“喜歡現在的生活”這種話, 尤其是旁邊還有兩顆小燈泡。
路遙攪着杯子裏的豆漿, 手撐下颌, 定定看他：“我平時要忙店裏的事情，不獨上學，等圓夢出生長大, 也要去學校。到時你在家做主夫嗎？”
不獨擡眸, 不太明白父母突然在聊什麽, 好奇的視線在兩人身上飄忽，落在陸銘潇身上。
“……”陸銘潇突然感受到難言的壓力。
路遙繼續道：“家庭主夫和主婦一樣, 長期困于狹小的工作、生活環境, 日複一日, 精神和脾氣都會被磨平。我們擁有的時間又那麽漫長, 不如找點事情消磨時間。”
陸銘潇腦子裏突然浮現許多畫面，比如沒有工作、帶不出去的廢物老公，酗酒賭/博、被孩子看不起的無能父親……一瞬間具象化的灰色未來仿佛正在朝他招手……
祂——可能——确實——需要找份工作，哪怕是為了保住在她和小朋友眼裏的正面形象。
陸銘潇與路遙一起生活多年, 學了一些凡靈的技能，卻無法适應如凡靈那樣在各種各樣的工作場合扮演合适的角色。
想來想去, 唯有弑神的這份工作做得最長久，評價也還不錯。
眼下至高神座選擇了祂，不如順水推舟，坐上神位混混時間，過些年或許祂會找到新的樂趣，到時再換工作。
陸銘潇仔細考慮之後，擡眼去看路遙：“我會考慮接受新的神位。到時，你還是我的監神。”
路遙突然明白陸銘潇的顧慮，朝他眨眼睛，笑起來：“你在擔心什麽？就算你坐上統領萬神的至高之位，身為監神的我亦會庇佑你、照看你、與你同行。”
至高之神的監神，古往今來都沒有出現過。
因為至高之神已是神魔界的頂峰，如何還有人能淩駕于頂峰之上。
路遙例外。
縱觀神魔界的歷史，擁有三個高階神位的神明，她亦是古今第一人。
以深淵和信仰為基礎，路遙既是影，也是光，她便是世間唯一可為至高之神監神的存在。
不獨匆匆吃完早飯，抱着圓夢從宿舍出來，把圓夢的花盆放在花架上，讓它曬曬太陽。
不獨主動跑向等在路邊的姬秋言：“走吧。”
姬秋言偷偷打量不獨臉色，小心斟酌後，問：“可是有哪裏不舒服？”
不獨微微蹙眉，片刻後舒展開，搖頭，沉默幾秒，又小聲說：“吃撐了。”
姬秋言一愣：“我去給您拿些消食的魔藥？”
不獨搖頭：“過會兒就好了，走吧。”
早飯結束沒多久，路遙接到霏衣的聯絡。
花店來了幾位客人，希望見店主一面。
路遙幾乎猜到對方來意，起身的時候，叫陸銘潇一起，家裏交給家政機器人收拾。
路遙最新購入十臺家政機器人，家裏放一臺，不獨的房間有一臺，剩下八臺設置為流動小隊，平時在宿舍樓的待機室。
員工需要使用家政機器人時，就到待機室取號預約。
路遙白天也會到花店工作，偶爾接到鮮花訂單，她還要在這裏忙碌半天。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商店街的客人開始相信購買店主做的花束會有好運，花店在神魔界本土的生意勉勉強強，在其他店鋪的客人中間卻很搶手。
路遙特意開通了別店訂購的通道，不過每間店鋪每天限購兩束。
客人想要的是出自店主之手的花束，對于這種限購政策沒有任何怨言，每天都積極排隊來搶單。
路遙和陸銘潇一前一後走進花店，兩名神官聞聲擡眸，立即站起來，恭敬地躬身行禮。
至高神殿崩毀之後，神職系統并沒有完全失控，這個世界的職能就是不斷培養合适的神明，交付其世界之果，輔助三千世界的發展。
上一任至高之神隕落，乃至祂所統領的至高神殿也塌毀，存活下來的神明卻又很快聚集起來，重新組織、搭建神職系統。
而就在昨日，衆神再次得到天書預言的啓示，新的至高之神已臨世，需衆神迎祂回神域。
幾經波折，衆神還是很快得知新神的身份，震驚之餘，只得迅速收拾心情，前來相迎。
路遙并未說話，點頭算是打招呼，随後就去清點今天的訂單，在霏衣的輔助下開始工作。
花店上架了數十種代表不同寓意、适合不同場合的花束，路遙暫時只接相應的訂單。
霏衣每日提前準備好需要的花材，不夠時還要提前訂購，等路遙來店裏，就能直接工作，最大限度壓縮店主的工作時間。
神官見店主沒有過來，留主神單獨與他們談話，微微松了口氣。
祂們已經知曉路遙的身份，不僅是主神的監神，還坐攬深淵和信仰兩大神位，早已走到衆神難以企及的巅峰。
除了仰望與敬畏，祂們心中再生不出其他情緒。
陸銘潇和兩位神官聊了幾句，準備出門。
路遙起身，送他到門口，笑着輕拍他肩膀：“好好工作。”
陸銘潇驀然回頭，血瞳掠過一絲光。
別管這工作能不能掙錢，總之他也是有工作的人了。
陸銘潇出門不久，路遙的手腕上突然纏上一縷純粹的金色光芒，繞着她手臂裹緊，滲進皮膚，刻在她的神骨上。
陸銘潇登上至高神位，神格和神力升階，反饋到監神身上。
祂們之間的牽絆更勝以往，堅不可摧。
下午，不獨從幼兒園回來，聽說陸銘潇已經正式入職神魔界的主神之位，有點高興，又莫名有些壓力。
母親擁有三神位，父親如今也身兼至高之神和弑神兩個神位，唯獨他出生三年多，一直未能成神。
還未出生的小圓夢天生神胎，又有父母和深海母親翠皇星大人用神力滋養，出生時必然也是神子之身。
路遙察覺不獨的心思，單獨和祂聊了兩次，效果似乎不明顯。
不獨長大了，心思比小時候更重。
過了幾日，商店街從搖光市聘請了兩位七旬鐵路建設工程師。
兩位老人是夫妻，退休多年，原本在家含饴弄孫，無意間看到商店街的招聘信息，只看薪酬待遇不錯，工作時間對老人也挺友好，抱着試一試的态度投了簡歷，經過兩輪面試順利入職。
面試那天是周末，路遙叫了不獨陪同面試。
結果出來的時候，不獨有些吃驚。
兩位老人工作經驗确實豐富，但已經如此年紀，行動多有不便，相比而言還是年輕人更能為商店街創造價值。
路遙請店員把其他面試者送出商店街，直接與豐餘濤、戚茜簽了合同，交付項目資料和工牌。
豐餘濤與戚茜之後将在尼特安大陸工作一年，為尼特安各部落搭建鐵路軌道。
神木給了路遙兩顆心種，路遙就還祂子民知識和技術，如鋪設鐵軌、制造火車、搭建站臺這種事情，由路遙來做很簡單，那樣尼特安小人只能一直依靠她，不如請來專業人員，教授他們如何按照人類的方式發展自己的家園。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在任何世界、任何時代都适用。
如今以溫泉旅店為中心的荊棘谷已然成為一個小小的聚落中心，各部落的小人族經常過來交換物品，其餘部落也有緩緩朝荊棘谷靠攏的趨勢。
路遙說不好這種趨勢是好是壞，從她的角度來說，還是很喜歡來自不同部落、擁有不同習俗和特色的小人，是以想搭一條連通各部落的鐵軌。
豐餘濤和戚茜入職時就得知工作地點在一個奇特的地方，而将要和他們一起工作的同事也是一群奇特的小家夥，真正帶着商店街的特殊工牌，踏入尼特安大陸時，還是被廣袤無垠的原始大陸風貌和勤勞可愛的尼特安小人所折服。
兩人相視一笑，眼底迸發出銳利的光芒。
豐餘濤：“沒想到年過七十，還能見到這般新奇的世界。”
戚茜推了推老花鏡，輕挽衣袖，幹勁十足：“這一生什麽樣的同事都見過，還是第一次與小人合作，這可新鮮。”
路遙托神木部落的族長叫來其他部落的族長，把鐵路軌道建設的好處掰碎了講給他們聽，獲得小人們的一致歡迎。
不久，各部落族長遴選出優秀的戰士送到溫泉旅店，學習如何搭建鐵路。
豐餘濤和戚茜的工作很雜，既要負責勘探道路、規劃軌道，還要培訓什麽都不懂的小同事們。
所幸店主不着急，小人們也很好相處，兩個人回家就分工，又做出詳細的工作計劃，尼特安大陸鐵路軌道項目很快開工。
鐵路項目開始沒多久，就到了盛夏，幼兒園也放假了。
不獨沒事的時候，路遙就叫祂陪豐爺爺、戚奶奶修鐵路。
看着兩個老人一絲不茍的指揮工作，小人族們揮汗如雨，細細窄窄如大地血管的鐵軌自荊棘谷蜿蜒出去，連接上未知的新世界。
不獨忽然有所頓悟，身量只有大人類手指高的尼特安小人從不因體型而不平，頭發花白、面容枯瘦的七旬老人不曾因年歲流逝而悵然，祂是神子，擁有無上神力、無盡歲月、無限可能，又為何要這般自怨自艾。
母親父親和圓夢是祂的家人，祂們或許從來沒有想過祂為何還不成神，都是祂自己在限制自己。
暑假的某一天，路遙突然發現不獨開始像一個真正的個位數年紀的小朋友，玩鬧、學習，不再暗自神傷，面對陸銘潇的時候，神态語言也自然起來，暗感欣慰。
尼特安大陸的鐵路建設穩步推進，只是盛陽季的白日特別難熬，小人們開始夜間工作，白日休息。
豐餘濤和戚茜畢竟年紀大，不宜熬夜。
但是老人覺少，他們一般早上來的特別早，安排好工作就回家，夜間再過來一趟，陪到九點左右就回家。
光陰一寸一寸流逝，轉眼間夏去秋來。
日光不再那麽暴烈時，小人們又把工作時間調整回白日，豐餘濤和戚茜也會過來。
尼特安大陸的第四條鐵路正式通行時，小圓夢在月夜呱呱墜地。
小女孩兒模樣清秀，皮膚白皙，一點都不像剛出生的小嬰兒。
